“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不知不觉间,翎儿轻声念出几句诗文,这是陈用信中所写,她当时不懂什么意思,但是因为袁蔚反复吟诵,她便也跟着记住了。现在,她脑海中又出现了袁蔚的样子,她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已经微微泛黄的树叶,脸上带着如梦似幻的表情,将这几句诗念了又念。
“翎儿,你说陈公子写这几句诗是什么意思?”袁蔚的眼睛亮亮的,仿佛镶嵌着晨曦的露珠。
“我大字不识得一个,小姐问我什么意思,这不是为难我吗?”翎儿一向不解风情。
袁蔚回头,手指在她脑袋上一点,“呆物,这诗是说:我走出了城东门,只见女子多如天上的云彩。可是女子虽多,却不是我心上之人,那身着白衣绿裙的女子,才让我快乐又想亲近。我走出了外城,只见女子多如繁花。可这些如花似玉般的美人却不是我心向往之人。我心中的的姑娘,她身着白衣红佩巾,让我夜夜思慕,难以成眠。”
翎儿捂嘴打了个呵欠,“白衣?小姐,你又没穿白裙子,可见陈公子说的并不是你啊。”
袁蔚摇头又叹气,“翎儿,你真是愈发呆了,将来可怎么嫁人管家?这首诗取自《诗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人写的,陈公子将它抄录出来,是为了以古喻今,以诗喻人。”
翎儿被骂呆物,倒也不恼,只顺着袁蔚的话道,“小姐,我觉得你们两个总是书信传情,倒也不好。万一被人知道了,他那边没事,你倒落了个不好的名声。按我的意思,这事还是尽快定下来为妙,省得夜长梦多,又生出些事端来。”
袁蔚被她说得一愣,过了一会儿,竟怔怔落下几滴泪来,“陈公子说要让他爹娘上门来提亲的”
翎儿心中一喜,脚下不自觉蹦了几下,“小姐,就应该这样,翎儿对诗词不通,只知道提亲才是正路子,陈公子有这个心,翎儿就放心了。”
袁蔚却不似她那般兴奋,眼中的光亮也似乎黯淡了一点。翎儿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倒纳闷起来,赶紧道,“小姐,你是怎么了?陈公子要上门提亲,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袁蔚抓住翎儿的手,犹豫半晌,终于悄声道,“翎儿,陈家是做什么的,你不是都打听清楚了吗?”
“当然了,说起来,他们家和咱们家倒是同行。他们家的铺子和永盛在一条街上,一个街头一个街尾,卖的也是风筝。对了,那铺子就叫陈氏风筝铺,生意做得还挺大,听说已经开了几间分店了。”
袁蔚垂下头,凄凉地低笑了一声,“陈氏风筝铺是近年来新兴起来的铺子,他们制作的风筝立体生动,尤其是那只龙头蜈蚣风筝更是销往京城,听说太后的寿宴上都放了他们家的风筝。今年,陈家新扎制的风筝方一问世,就受到各路外省商人的欢迎,销量远超永盛,所以父亲虽然成日在铺中奔忙,永盛的生意还是远不如往年。”
说到这里,见翎儿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袁蔚便轻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些事情我当然是从父兄处听说的,父亲他对陈家很是愤愤不平,因为他曾亲自上门讨教新式风筝的制法,哪知却被陈家婉拒了。父亲碰了一鼻子灰,所以从此便与陈家结了仇,两个铺子的人即便偶尔在街市遇上也互不理睬,甚至还因为客源的事情起过数次冲突。翎儿,我想,陈公子应该还不知道袁陈两家的冲突,所以才在信中说要让他父母来袁家提亲可是依我看,这门亲事是不成的了,我和他注定是有缘无分的两个人”
说出“有缘无分”这四个字的时候,袁蔚的眼眸低垂着,里面盛满了难以言叙的哀伤。翎儿从未见过袁蔚这幅样子,所以便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哭了出来。后来,在袁蔚死后,她还总忍不住想起那双眼睛,因为从袁蔚的眼神中,她似乎第一次搞懂了陈公子信笺上那些艰涩的诗句。
爱是什么呢?难道它是一剂诱惑人心的毒药吗?所以明知没有结果却仍忍不住要踏足其中。
在这样寂静幽暗的环境中,人心似乎特别容易受到触动,所以想着想着,翎儿又忍不住将这几句诗念了出来:“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
“咔哒。”
箱子两侧的铜环响了一声,翎儿头皮一紧,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异常,手脚像被冻住一般,直挺挺不动。
黑暗中,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盯着上方看不到的箱盖,想象着它一点点被掀开,想象着那个用竹片拼成用绢帛糊出来的怪物,它只需看自己一眼,就能将她变成一张薄薄的人皮。
“吱扭。”
箱盖在她的预想中徐徐朝上打开,翎儿看不到,却感觉外面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夹杂着一股陈腐的味道,争先恐后挤进她的鼻腔。她用力地掐着大腿面,在皮肤上掐出一道道血口子。可是,她却感受不到疼,恐惧如今已经充斥到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包围了她所有的感官,甚至连疼痛都被它掩盖抵消掉了。
“铮铮”
竹哨声如期而至,在下一刻,她就要被它吸干了,她确信,所以便不准备再负隅顽抗。
“铮铮”
竹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次,声音又短又急,像是在催促翎儿一般。
“它要我做什么吗?”翎儿脑中掠过这样一个怪诞的念头,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