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生的祖父童有财携妻儿老小搬到白地城里以后,童家已在这里生活了三代,一开始便跟着马家采茶,是马家众多茶农中的老人,又因着二十二年前茶山山洪的原因,春生长到二十岁的时候,便破格成了净土村里二十户茶农家的领头,颇有一副小管事的派头。
只是自今年年初,春生便有些低沉,遇到同村的人也不如往常健谈,同村的人却并未过多注意,因为这低沉时常是伴随着阴雨天气,如果干燥久了,春生便也开心起来,这也是一些茶农的时有的情况。又因着茶山日渐忙碌的原因,自然谁也没注意到,春生娘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前了。
带销远与王三到春生家的伙计吴清也是净土村里的,与春生不同,这伙计在马家的门房里做活,时常干的便是这跑腿守门的活计。
从马家别院出来,沿着去往茶山的大路一路向前,行至一条斜着分岔的小径时,右拐进入越渐崎岖的小路,七弯八拐三四里后,方才到了净土村的村口,一口长满苔藓的大石碑十分显眼。净土村像是一个缺了一个口的瓷碗一般,三面临山,仅销远进来的地方平坦,村里人烟稀少,春生的家便靠在缺口与茶山的交接处,是净土村里最好的位置,而吴清家要更远些,跨过几条田间小路才能到。
刚过村口,前面赶车的吴清,便揭开车帘,指着前面一低矮的小茅草屋说道,“少东家,那里便是春生家里。”
隔着水雾,销远有些看不清那座低矮的茅屋,马车走再近些时,才发现这是一座四间屋子的茅屋,茶农中的小领头住的屋子竟也如此破烂,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让销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问吴清,“这春生家的房子在茶农中算是什么位置。”
吴清有些犹豫,不清楚这少东家话里是何意思,便中规中矩的答道,“在净土村的茶农里算是好的,加上别的村便不算好了。”
“比起你家的房子如何?”
吴清干笑了几声,讪讪说道,“我家兄弟三哥三间土屋,如果将来都娶了媳妇,只得大哥和父母住各住一间,我和小弟便要再重新起一间才能够住,自然比不上春生家里四间茅屋。”
“春生家里没有兄弟么。”
“早前听说有一个···,”吴清说道此处的时候略微神秘的低声道,“但是听人说山洪的时候死了,他是老来子,也许进到家里,我们还能看见春生娘。”
王三本游离于两人的谈话之外,听见山洪的时候,身体却明显一震,二十二年前的那次山洪改变了马家许多事,也改变了许多人命运的轨迹,而自己便是其中之一,难道这春生也是么。
驭···,勒马声终于响起,销远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皱,带上斗笠后,便直接跳下了马车,溅起一地的积水,意识到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迈着大步就要向门口走去,却被还在马车王三突然叫住。
销远收了往前迈着的脚,转头低声问道,“三哥,怎么了?”
王三却不理他,下车后直接掠过销远查看前面,过了许久才说道,“这鞋印应该是今天才有的,鞋印四周的新泥说明是从外面回来的,屋里可能还有人。”
销远随着王三的目光看去,茅草屋的门边还放着一个正在滴水的斗笠,经王三的提醒后,变得格外的显眼,两人各退至马车后面,示意吴清喊话。
跑腿的伙计常年习得的经验,自然懂得二人的意思,便扯开了嗓子喊道,“春生在家吗?我老爹让我来看看你。”
没有回应···,屋里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雨水打在斗笠上的声音,吴清朝着马车后面尴尬的笑了笑,好似屋里的那人是自己的兄弟一般,平日的亲密被外人戳穿,都是纸糊的情谊。
“春生娘,吴徳家的过来看看你了。”又是一嗓子,用尽了几代人的情谊,只为把屋里的那人拉出来叙叙家常。
没有回应···,正当吴清看向销远时,屋里突然响起一阵咳嗽声,只是这咳嗽声苍老的如同从棺材板里发出来一般,让人背后一凉。
咳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连续的咳嗽声,这声音像是挡不住的山洪,一旦爆发,顷刻之间便有山崩地裂之声。外面站着的三个都下意识的摸了摸嗓子,仿佛被传染一般,最靠前的吴清终于忍不住低咳了一声,呸,一口清痰吐在地上,瞬间被雨水冲散。
屋里终于响起了声音,却不是对外面的人,带着些哭腔,“婆婆,你这可真的害死春生了啊,你再忍忍吧。”说罢,又是一阵崩溃的哭声。那老妇人听罢又开始咳嗽起来,越发的不能够自已,竟开始有些喘不上气了,引得那正在哭的小妇人又是一阵捶背顺气。
屋外的三人有些愧疚的互相看了看,不想竟引发了这等事,正在踌躇着的时候。跑腿的伙计终于发生了应有的责任,对着屋里又是一嗓子,“春生家的,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春生娘吧。”
本是篱笆围的院子,要进去是极容易的,不请自来那是梁上君子的作风,门外的三人无论如何也得应了主人的邀请才能进去坐坐。
又是几声叫喊,声音都有些哑了,屋里还是没人出来看看。吴清看了看销远,也是一脸无奈。罢了,索性就先等着,也许是老天垂怜,雨势竟有转小的趋势,三人又重新上了马车,也还能过。
半响,屋里终于有些憋不住了,咯吱···,有些年岁的木门终于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