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宁生来就是大楚的嫡长公主,自幼便被赐得封诰,万般宠爱长大。更因是嫡出公主缘故,她幼时受教比寻常的世家女要严苛许多,举手投足间婉婉有仪。
后来,因着楚君惜才之名远播,盛长宁在功课上未曾有过丝毫懈怠,勤勉之度令兄长都来自嘲,“孤怕是要比不上阿宁了。”
正所应他这话,盛长宁刚及豆蔻之年,便以才女之名远扬盛京城,受尽百姓追捧,若不是楚宫宫门不似寻常人家大门,前来求亲的怕是连门槛也要踩坏了。
那时,盛长宁笔下的生痴乐其中。
大至京城名门世家的子弟,小到街巷蹒跚学步的稚童,无人不知长宁公主名号。
不过,那些风光往事,也只能缀上“从前”二字。
现在的盛长宁,打个滚逗旁人笑闹,只值一两银子。
“公主,先喝杯水暖暖……”
两人回了阁楼,元儿率先点上了盏小灯,又给盛长宁递了杯水去,不知从哪里拖出一只小木箱,挑了支药膏出来,准备为盛长宁上药。
药膏看着就是宫中最低廉的,盛长宁从未用过这样的,不过她只抿着唇,没有出声。
数载过后能重获新生,早已不易,她没有理由去挑剔。
先前刻骨的疼劲已经过去,如今细微的抽痛感袭来,盛长宁连眉都未蹙。
可看着青紫一片的手肘,公主还忍着没出声,元儿早就抑制不住了,她抽抽嗒嗒的泪珠子滚落在盛长宁的手臂上,盛长宁这下子不仅拧了眉,还下意识地抽了下胳膊。
脏……
“公主,您别再出去了,奴婢担心……”元儿一边为她抹着药,轻柔地按揉着那片青紫,一边话中的颤音不断,显然……害怕极了。
盛长宁想要抽出来的手臂顿住,从前待在她身边的人都是最恪礼的,如阿南那样言语不多,却时刻会护着她;再如庆嬷嬷那样墨守言规,又待她如亲子般地好。
只是,像元儿这样直白地陈述担忧,是没有的。
盛长宁微偏头,侧目看着那两颗眼落在的肌肤上,盯了好一会儿,等到水迹干透,她才轻轻“嗯”了声。
细小的蜂蜡被拢在敞口烛座上,烛火在桌台上微弱地跳跃,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盛长宁看着有些出神。
收拾好伤口,元儿又从一处角柜里,拿了一只竹篮出来,竹篾的篮盖被她打开,露出里面的两个馒头。
元儿犹豫了会,把馒头递了一个过去,盛长宁回神,目光落在捏着馒头的手指上,迟疑的时间比她还长,她在疑虑——这样拿的食物能入口?
元儿见她迟迟不接,以为她是想留给自己吃,立马就急了:“公主,奴婢不饿,奴婢去膳房拿吃食的时候,阿桃已经偷偷塞了馒头给奴婢吃……”
盛长宁没有说话,她接过,咬了一口,干燥又冷硬的感觉充斥口腔,元儿奉上水去,就着清水她勉力吃了半个。
剩下的被推回元儿手中,盛长宁已经累极,但还是撑着身子换下衣裙,元儿要来帮忙,被她回绝。
“你吃完手里的,即可。”
元儿只得退下。
阁楼很小,只有两层,盛长宁现在的起居皆在首层,她躺在还算宽敞的拔步床上,阖上眼,细细思量。
先前那人唤她“盛长清”,是“长”字辈,可见是与她同辈的,如此一来重生在这盛长清身上,倒也算得尚可。
只是,父皇名下的公主除却为长的她,便只有二公主盛长瑜和三公主盛长琼,还有个早夭的四公主,没来得及取名,只是因是淑妃所出倒也入了宗祠。
又哪里来的五公主?
盛长宁睁开眼,眉间又下意识地蹙着,身为公主,吃穿用度却比之下人还不如,该是个生母低微的了。
但……
盛长宁抬起手来,窗边的月色皎洁,照映出她手心里的那块银元宝,精致小巧,做工上乘。
那位安乐公主怎么会有她的东西?
………………
那年,时至阳春三月,正值春闱。
桃李芳菲俱开,楚宫里植的百花香气绵延不尽,盛长宁最是欢喜这般时节,度过了数月的寒意纷飞,总算能解下臃肿的袄氅,着一身轻软罗裙。
坐在她的长宁宫内,阿北就用小火煮着青梅酒,梅子在冬日里兑上白糖腌渍了数月,滚在沸水里泛着清甜的香。
阿北是江南人,她的面容有着南地人的温婉,芊手执着银勺柄,一下一下地拌匀,美人夺目日光又柔和,让盛长宁靠在软榻上,顿生困觉懒意。
阿南就匆匆推开宫门,冲盛长宁执礼,说道:“公主,陛下让您去趟罄德殿。”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声音却仍旧有些散懒地应着。
江南之地的百姓善植茶树,每年都要挑选精细的茶叶送奉宫中,今年仍旧。
等盛长宁换上繁复宫装,行至罄德殿门前时,殿内传来沉沉的朗笑声,带着不易察觉的欢愉。
盛长宁步子微顿了下,抬步迈了进去,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长宁公主到——”
渐步上前,盛长宁行了礼,听着上首的声音已经失去笑意,转而肃穆,她心中只有好奇。
父皇待人向来不假辞色,像这般的笑声,她只能在父皇面见太子兄长时窥得一二。
骨子里恪守的墨规令她不曾抬头来看,搭垂着眉眼间,盛长宁就听得男子的嗓音徐徐散开。
他说:“微臣参见长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临之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