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又如何舍得贾母来拉她?便也收了泪,只起身搀着贾母的手低声笑道:“见了娘亲,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如此娘儿俩又絮语了几句,这才手牵着手进了正堂,只将王夫人忘在了脑后,那王夫人本就不是一个大度的,见此不由得又是目光发直,只将手中的绢子拧了几拧才作罢。
一时众人进了屋子,丫头婆子们便服侍着三人坐下,只贾母依旧舍不得放开贾敏,母女俩便相携着在榻上坐了,又有丫头子拿了拜垫上来,被贾母喝退了。
就上了茶,贾敏亲自伺候着贾母用了半盏,自己也啜饮了几口,这才轻言细语的说起分别这些年的琐事来。
其实这些事儿贾母与贾敏间的信稿里早已叙过一回儿,但对贾母而言再是写多少的字终究也比不过女儿的亲口诉说,便含笑听了,又时不时的问上两句。
只这里母女俩且言笑晏晏,那边王夫人却是听得心头火起——她哪有这闲功夫听那林老夫人是如何下葬的?又怎么会关心贾敏夫妇如何守孝?她之所以会坐在这里不过是碍于自己贾家媳妇的身份,且还挂心着那些贾敏‘可能知道’的、‘有关朝堂’的消息罢了。
没错,便是那朝堂上的风云!
这些日子贾家可未闲下来,先是从账上挪凑着支出了五万两的银子置办了一些插屏字画等物,斟酌着给三位皇子送去,权做乔迁的贺礼,又急急的打发人南下了去寻薛家找那太湖石等物……顺便也和薛家通个消息讨个主意。
只是这冬日里河道冻结,贾家的下人便只能走陆路,如此不免要慢上几许,因此不待听到薛家的答复,贾家便愕然的发现……今年收到的年礼里竟是一份来自于皇家的没有!
不,说是没有皇家的赏赐也不对,皇帝倒是按惯例赐了二十两的御制银锭给贾家祭祖——可是贾家期盼的,来自于皇子的回礼却是一分也没有!
这个发现不由使得贾母和王夫人又是惊又是怒:他们东挪西凑好不容易匀出那许多的银子,只盼着能够在皇子的眼中烙下个影子,却不想就这般被人轻易的忽视了去?!
是,贾家是不如以前了,但好歹贾母还在,敕造荣国府还在,贾代善救驾的功劳还在!
这自太子之下的三位皇子,便就这般觉得贾家无人了吗?
……可也……的确是……无人了。
惊怒之后,便是贾母自己也不得不颓然的承认:贾家确实是后继无力了,虽有个勤奋好学的贾珠在,只是此时他且连童生试也没有过去!等到他能顶门立户?尚不知是那一年呢!
这个认知让贾家的人不由更加的惊惶了一些,只觉得便是过年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气了。
可就在贾家人惶恐不安的过了元宵之后,竟然接到林家的来信——
林海带着贾敏进京了!
一时间贾家人只觉得心中有说不尽的欢喜——
贾敏和林海的婚事是贾代善在病榻上定下的,那时的林海不过是一个初初入京的举人,年不过双华,一张脸上尤带着一点稚气。父亲已经亡故,家中只余下一个寡母。便再是祖上风光过,此时也是落架的凤凰。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伙,却入了贾代善的眼,林海不过是依着祖辈的情谊上门拜访了一次,便被贾代善记住了,甚至于不惜折下面子,亲自为独女请媒。
对此林家自然不会拒绝,只可美中不足的是那年的林海却是落榜了。
于是京城中不免有些人开始奚落起贾老国公的眼光来:都说榜下捉婿,可这贾家却捉到了一个落榜的?
只贾代善不以为意,依旧热热闹闹的嫁了女儿,又撑过了三朝回门,这才盍然而逝。
这贾代善闭了眼,自然就看不到三年后林海打马游街的风光了,但那时谁人不夸那贾国公慧眼识英雄,竟是挖掘到了一块璞玉?
而现在,这块璞玉自然也成为了贾家落水时最粗最壮的那根救命草——
这林海可是探花啊!便是此时官位不显,还愁没有翌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