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程铮便止不住的瞪大了眼眶,他将程曦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又克制不住的去看徐氏的脸,恰看到徐氏也正一脸不可思议的回望过来,两人一对眼,面面相觑,一时不由都有些呆滞。
——程曦这话……倒有点像是被什么邪物缠上了?
再一想进来时……徐氏正抱着程曦站在……潘承徽的尸体前?
当下程铮也不敢再强迫程曦了,只抱着她头也不回的命令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监:“去大佛堂,将那里的和尚统统都给孤带过来!”
小太监想了一想:“这个点各处宫门都下钥了,奴婢想还要一两个禁卫跟着才可以走动……”
“那就去叫!”程铮恨不得伸腿踢他一脚:“你是孤身边的人,禁卫还会推拒你吗?”
那小太监一呆,便行了个礼缓缓的退了出去。
程铮复又将程曦换了只手抱着,也不敢再强硬了,只徐徐引诱道:“便是不出去,我们在明间坐着,那里敞亮,我让人给你冲碗玫瑰露来?”
程曦却摇摇头:“不,去耳房,就要去耳房!”
此刻再听程曦一口咬定了这么说,程铮登时就有些无措了,他看看程曦又看看徐氏,脸上少见的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竟是有了几分求助之意。
徐氏早已是拿程曦没有办法了,因此想也不想的试探道:“不若带她去看一眼吧?便是有什么牛鬼蛇神也有殿下在这里镇着不是吗?”
程铮好悬没骂出来,但还是克制不住的瞪她一眼:你说的简单,你就不怕孤镇不住吗?
这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徐氏也能够明白程铮那一眼的意思,登时便低下头说不出话来了。
而程曦见此,愈发的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程铮会那样回避那间屋子必定是因为那间屋子‘不吉利’,而现在自己已是连死人的尸体都看过了,还能有什么不吉利可忌讳呢?
那就只有……
——案发现场!
当即程曦就扯着程铮的领口:“潘承徽就是在那里吊死的!”
这是一句肯定,而且是一句语气无比笃定的肯定,一出口便将程铮震住了:“你怎么知道?”
程曦也不作答,只露出了一个笑来:“那爹爹总能带我去看看吧?”
程铮:“……”
若说左侧的耳房干净整齐,全无一点不妥之处,那么右侧的耳房终于有了一点命案现场的模样了。
这里是一间小小的书房,或许也做会客之用,靠墙是一架书柜并斜着一张贵妃榻。沿窗则摆着一张书桌,其侧是一溜四张交椅,连同书椅在内俱搭着水红的椅搭,交椅两边立着一对高几,几上本应摆放着一对青瓷的花瓶,只是此时却已经空了,那对花瓶碎在了地上,碎片零零星星的洒了一地。
不但花瓶,书桌之上也是一片狼藉:砚台倾斜了,未用尽的墨汁染将了一桌子,笔架也倒了,各式的狼毫鼠须滚落得到处都是,臂搁不见踪影,镇纸也缺了一角,其余赘物不消叙述,倒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笔洗内并无一滴水,却有几张焚烧之后的纸张灰烬。
在书桌前倒着一张杌凳,顺着凳子往上看去,便见横梁上挂着一根手工编织的上吊绳。
程曦也不畏惧:尸体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怕的呢?于是巴着程铮的肩膀细细的打量起来。
而之所以用手工编织这样的形容,是因为那就是一根由各式披帛草率编织的上吊绳,编织方法也不复杂:麻花辫怎么编的这根上吊的绳子就是怎么编的,甚至于还编的颇为粗糙丑陋——
不过这不是重点,程曦指着那个坠于披帛之下的小方钮:“那是什么?”
程铮见程曦看得仔细,也有些惊奇,此时乍见程曦提问,便不甚在意道:“那是铜印,孤的妃妾都有这么一方印记。”
程曦却并未解惑,只疑惑的看着程铮:“那这个铜印挂在这里做什么用呢?”
这个问题将程铮也问住了,他摸摸下巴猜测道:“是死了也要将自己承徽的身份带下地去?”
但不待程曦鄙视他自己便摇头了:“不会,她若真这么在意承徽的身份,她还上什么吊?”
由是父女两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这个时候徐氏却凑了上来,小心翼翼道:“会不会……是用来增加重量的?”
“……”程铮当即便扭了头:“此话怎讲?”
“妾幼时是做过一些粗活的,”徐氏当即解释道:“衣物被单也是晾晒过的,这布帛受不得力,因此不可能抛过这横梁,必须用水浸湿了或是系了重物才可承力。”
程曦与程铮闻言,相互看了一眼,程曦便开口道:“潘承徽……幼时也是做过粗活的?”
程铮也有些呆滞,但好在脑子还没坏:“潘承徽出身世家,虽是庶女,但想来也不会有此经历才是。”
“如此说来……”程曦和他对峙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当即程曦便微微一笑:“这个潘承徽真有上吊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