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太监都是十二监下辖的,只既然是十二监,那这十二个部门之间便难免有个高下之分,而司礼监无疑就是那个最高高在上,也最接近皇权……甚至于可以在皇帝和重臣之间也能插上一手的存在,也向来被人们称为后宫‘第一署’。
自然,在开国初期太监们是没有这样大的权利的,但谁能料到先皇鸿泰帝身子骨不好呢?而比起虎视眈眈的大臣们,这净了身又冠之以奴名的太监对皇帝来说便无疑是‘自己人’了,因此在鸿泰帝体力不支的时候,这些最靠近天颜的司礼太监没少帮他代为披红的。
后来皇帝登了基,因着年幼失牯和辅政大臣也不亲近,便少不得更加依赖身边人一些,如此两代帝王近三十年的倚重,便难免将司礼监的权利养得大了些——甚至于朝中大臣都养成见司礼监太监如见半个皇帝的敬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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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因为如此,程铮是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将裘世安派来了!
但便再是没想到,他的脑子转得也不慢,只径直将那口茶水哽下去,就一把拽过身边的常青,只吩咐道:“且去拦了人,叫两位舅舅和徐大人已是不必来了!”
没错,因为那阵子不好的预感,程铮在宫门口登车的时候便就打发人去许家和徐家了,却不想自己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赶不上皇帝的急切,因此现在所有的事儿都得重新计较了——
先把徐浩和许家兄弟拦下再说!
那常青也是个明白人,因此并不多话,只对着程铮一拱手,待得程铮拽他领口的手一松,便就利落的转身出去了。
程铮虽是不放心,但到底也知道还是裘世安要紧些,且常青是自己身边的老人了,想来轻重是把得住的,因此只一顿,就放下茶杯往花厅里去了。
却不想花厅外却是静悄悄的。
这静悄悄并不是指门外就没有站在伺候的人了,而是指伺候的人中一个程铮眼生的都没有,放眼望去齐刷刷全是自家的下人,这个发现不由使得程铮困惑几许,只加快步伐就跨进门去。
便见到花厅上的正位是空着的,但其下两列的椅子,打头的那把上坐了个中年太监,身后还有一个小太监随侍,只那小太监只一身棉布的曳撒,看着也是寻常模样。
……竟然只有一个太监跟随?
程铮心中不由警铃大作,便就再往前一步,不想那中年太监也瞧见他了,此时正是起身的时候,因此两人不免就打了个照面。
便见那太监中等身量,连面容也不甚打眼:一张容长的脸儿,细眉细眼,瞧着倒很有一种平和感,只是想到此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身份……那平和感大抵也是多年的位高权重所将养出的从容。
因此程铮再不敢大意,竟是对着这个太监也微微躬了躬身:“裘公公多日不见,不知近日可好。”
裘世安看着并不张狂,见程铮这样,连忙矮了身子来扶,嘴里更是道:“殿下这样真是折杀老奴,想来奴婢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当得您这一礼?”
程铮被他一扶,也就顺势而起,嘴里却是笑道:“您可是陪伴父皇几十年的老人了,算起来您尽忠的日子比孤的年龄还要长些,因此孤敬着您一些也是应当的。”
就说得裘世安再笑,只这次的笑却带着点子真心实意了:“当不得殿下这样说,这不过是本分罢了。”
如此两人且唠嗑了两句,程铮便就带着点疑惑道:“只不知公公此来是因为……并不是孤不愿见您老人家,只是眼下着实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公公不在宫里镇着,却要父皇指望着谁呢?”
那裘世安就笑着摆手:“奴婢哪里便就那么重要了,这戴权戴公公才是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呢!”
说着又对程铮一挤眼睛:“且便是事儿杂,也总得有个轻重之分吧,眼下办好了殿下这里的事儿才是真正的大事儿呢。”
就说得程铮心中是一紧一松。
紧的是自己的猜测大抵十有八九是要正中红心了:这裘世安此来,果然便是为了给那三妃安嫔的事儿收尾的……只若是有这么一个人物坐镇着,自己还能动什么手脚?只怕裘世安在玩弄心眼子的时候自己还在玩泥巴呢!
松的却是再不想皇帝竟然派了裘世安来,须知道这裘世安虽不比戴权,但是在宫里也是数得着的了,若说是计较皇帝手中的势力,他更是太监中的佼佼者,只要他一露面,那自己便是再做的张狂些,别人只怕也会认为是皇帝指使……再不济也是皇帝给自己撑腰,因此自己无需说什么做什么,这视线也难免往皇帝的身上溜。
如今一松一紧,心态便难免有些失衡了,一时间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只程铮愣了,那裘世安却是没愣的,且程铮有一话说对了,那便是裘世安伺候皇帝已很有些日子了,虽不比戴权,但在宫中也算寥寥无几,因此对待皇帝之外的大小主子,虽是知道敬畏着,但一旦有了明旨,那腰板也能挺得直直的。
便如眼下。
因此只顿了一顿,裘世安就在一片静默中开口了:“奴婢此番前来果然是有皇命在身的……这事儿您心中大抵也有数。奴婢这里就无状了,且斗胆问一句,不知殿下是打算……?”
程铮便是再有准备,听到裘世安这么问也不由得愣了愣。
因为他再不想这人会这样急的:毕竟这些宫中人不但心眼子多的和天上的星星似的,那城府也深如海水,等闲衡量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