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世安顿时震得更加不能言语——不,不但裘世安,这院子里的人也或多或少的将视线移过来,或大方或隐晦的在程铮的脸上身上狐疑的打量。
程铮便再是习惯了众星捧月,这身上遽然多出十几甚至于几十道意味不明的探视视线也难免觉得别扭至极,今儿他到底忍住了,就将下颚微微一抬,虽依旧有些瑟瑟之态,瞧着却正好是在淫威之下不屈不挠的模样了。
因此也有不少人就此收回了目光,虽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内心那曲折的想法却是外人不足道矣了。
裘世安自然也是那心思万千之人。
只可惜这万千的心思如洪水一样涛涛的涌过去之后,最后剩下的依旧是一片连他都不得不叹息的废墟。
他不能放过程铮。
他放过了程铮这天下便就没人放过他了。
程铮的言语神情并非没有在他的心中留下丁点的好感,毕竟这有礼有节之人天下又有谁不爱着敬着?便是他是这世间最污浊之地滚出来的心狠手辣之辈,却也不妨碍他用纯欣赏的眼光远观一下吧。
但也仅此而已了。
裘世安是个太监,是个宫里的太监,因此比起所谓的心眼子贪财弄权之类的说法,他可以更肯定一点,那就是能挣出头的太监都是现实的人——这世间怕是没有谁的眼神能够比他们更利落了,他们甚至能够只凭眼神,就轻易的撕开那层富贵华丽的外表,露出其下不堪的内里来……
便如同此时的程铮。
他再是知礼守节,再是进退得宜又如何?他不入皇帝的眼!
只这一点,就足以使他万劫不复。
因此只是顿了一顿之后,裘世安干脆的收起了眼中本就为数不多的怜悯和叹息:“殿下这般果真叫人敬重,只是殿下心中可想过陛下没有?”
这一问当真惊人,不但程铮,这院里有眼睛的人都禁不住将吃惊的眼神投到裘世安身上:程铮不肯入屋,不正是为了皇帝的脸面吗?难道皇帝还愿意自己的儿子和小老婆暧昧不明?
就看得裘世安也遽然回过味儿来。
只便是面色再是涨红,他也已经板正了身姿,光是模样就让人不敢直视。
如此且将诸多的视线尽数的逼回去,这才轻声但不容质疑的坚定道:“眼下宫中风雨连连,已是搅的陛下心中不安,殿下身为人子难道就能放任父亲身处忧患之中吗?且这里住的人……只怕今日之后就再当不得殿下一声尊称了,因此面对这狼心狗肺到竟敢算计陛下的人,您又有什么迟疑?”
这话却也是在理,至少将能够所有阻绝在程铮面前的无形屏障尽数的敲碎:只这一句之后,众人再看着程铮和裘世安的目光就不由得平和许多。
程铮看着也仿佛有些动摇的模样,虽依旧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但那面上的迟疑深思,却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因此裘世安便是再有许多的话儿跟在其后,一时间也不由就敛了口,只等着程铮最后的答复。
而无论程铮此时会不会答应,他都有信心拿下最后的胜利。
程铮并没有让裘世安等待多久,兴许只是瞬息的功夫,他就扭头只对着身后的人道:“去寻几把椅子来?”
这声音虽低,但离得近的人尽数听见了,那裘世安当即瞪大眼睛:“殿下此番何意?”
侍立在程铮身后的正是常青,他向来对程铮的命令再是尊崇不过了,因此没有丝毫的犹豫,只在程铮话语落下之后就转身向外走去。
程铮且用目光送了常青几步,这才对着裘世安微微一笑:“便是今日要审问这翊坤宫中的娘娘,却也不拘于在哪间屋子里吧?若是在乎场地,我们大抵还得去刑部走一遭才算合理。”
就说得那裘世安是无言以对:他是万万没想到程铮竟是到了现在还对刑部念念不忘……这人是榆木脑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