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没能说下去,盖因程曦听到李贤的名字后登时就回过神来了,这《黄台瓜辞》竟是比《七步诗》还要应景呢——
那李贤是武则天的亲生儿子,排行老二。
而不同于受尽宠爱的太平公主,武则天儿子们的命运……都有些一言难尽。
……其中李贤尤甚。
他于上元二年李弘猝死后继立为太子,其举止之端才思之敏深得朝野上下的称赞,本应前途无量,却不想调露二年因谋逆罪被废为庶人,文明元年于流放地巴州被逼令自尽,其年不过二十九。
终其一生,再是光芒夺目也不过是一个武则天权欲之下的棋子,等到武则天废帝自立的时候,他也就因成为武则天的畔脚石而被一脚踢开了。
不过也不止李贤一人如此:武则天的四个儿子,又有哪个能够在她手里讨得好去?这个女人或许是千古一帝,但当她作为母亲之时,却也能让儿子们有苦难言。
但程曦却并不想借此批判武则天——毕竟人无完人,且武则天要不是这样的性格,只怕也走不到那个的地位。
她唯一在意的是这诗果真就……就叫人听完后只觉得心中一滞。
这首诗听着念着想着,竟是句句字字都是极为贴合眼下的,皇帝虽是比之武则天如地上的泥和天上的云,但他那折腾儿女的劲儿却是跟在女皇身后奋勇直追的,还大有赶超之势的。
……
只再是感慨程曦也不不认为李贤这诗句是能够传话给程钰的:这些话儿到底是直接影射了当权者,而且李贤写这首诗的时候已是被幽静了,现在程铮再将这首诗拿出来却是想要被幽静吗?
因此只是瞬间,程曦就将所有的感慨悉数压下:“好诗!只这诗我们品评一番也就是了,哪里又需要大张旗鼓的宣扬了?”
她的话得到了许家兄弟的赞同,便是徐浩也没有异议:其实就是徐浩自己,在念出这《黄台瓜辞》后也品出不对了,因此程曦说不好,他自然只有赞同的份儿。
只不想这里众人想要营造出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太平,那里程铮却是因这诗句中的蕴意而执拗起来了:“如何便就不成了?如何就需要放下了?孤品着这诗句极好。”
——任性,恣意,而且极端。
却也有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程曦并非不知道这愁绪来自于何处:程铮能够理解程钰和程镮为何和他手足相残,却不能明白皇帝几次三番的要至他于死地是为了什么?
他不是皇帝的儿子吗?他不是皇帝的嫡长子吗?他不是皇帝想要托付天下的那个存在吗?
只程铮的思绪还未来的及发散,程曦就再也忍不住就一把揪住了程铮的……衣裾下摆:没办法,她个子矮。
只也将程铮拉得身子矮下一截,身子不由前屈,两人便就面对面,眼对眼了。
程曦的眼神向来是极为跳脱的,便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安分不下来,可不想此时却是出奇的沉重,也出奇的锐利,直直的就向着程铮的目光深处看去:“爹爹便是觉得这诗和了脾胃却也别任性——您光看着这诗句好,却不知看到那章怀太子的下场没有?若是您觉得这下场还不够,那还要不要再看看那章怀太子妻妾儿女的下场?如此也叫曦儿早日瞧瞧自己的未来!”
就说得程铮……且伸手在她的手背上一拍,借着程曦吃痛收手的时候只直起身子,却是又在下一刻将程曦整个人抱起来,只搂进怀里细细的在她面上一摩挲,这才叹息道:“我的儿,为父不傻……只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程曦虽被他搂得说不出话儿来,但心中依旧是不忿的:你哪里不傻了?你的傻都遗传到我身上了!
却是到底没有说出来,只嘟着嘴生气。
程铮瞧她这般就再是一笑:“孤又不是白纸黑字的将这诗传过去,你怕什么?”
程曦就抬头翻了个白眼:“难道叫人口述就能够说成空口白牙了?只怕到时候指认的证人叫你数都数不过来!”
程铮再是眨眨眼,眼神里竟是带着一点无辜了:“可若是孤只叫人送一截瓜蔓去呢?”
程曦……程曦都要给这个爹跪下了!
她简直都要佩服程铮坚持之下的猎奇了:堂堂太子给堂堂三皇子送一截瓜蔓过去?这是要做毛?
便是送去好了,可三皇子又能明白程铮的意思吗?她可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心意相通了!
程铮便就笑看着程曦的面色简直像是调色盘一样的轮转不休,可嘴里却是有些哀婉道:“孤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但孤着实是——”
着实?
着实是什么?
程曦只浑身一抖,就有些震惊的看着程铮,却见程铮虽是面上带笑,但任是谁都能看出他那笑容中的敷衍来,又有一双眼眸看起来神色空落落的,连睫毛都在簌簌抖动,就好似一只哀伤的蝴蝶。
落寞,悲伤,但这水一样的沉寂之下却是隐藏着火山的炙热与暴戾,好似他现在已经无比的想要吞噬这天地,却是不得不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情绪,只在人前显示出他的不知所措来。
程曦:“……”
——其实她不是不懂,只是在这个瞬间她才终于再一次的愿意直面程铮的痛苦了:有些事儿并不会因为互相伤害就能被掩盖的,无论皇帝的动手有多恨,也不论程铮的反击有多厉,这痛苦只会越发深沉的积淀在程铮心里,最后……
所以程铮迫切的需要发泄,无论是什么都好,他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