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的看了一眼两位依旧叩头却并不言语的侍郎,几乎就要发出一声冷笑来:皇帝这是还看不清楚形势吗?这两个侍郎便再是不善言辞,但一句‘微臣遵旨,微臣定当竭力’还是会说的吧?眼下之所以会这样沉默还不是因为又不想符和皇帝的说法又不敢明着反驳吗?皇帝当真还以为这些人可用能用‘堪当大用’?莫不是昏头了罢?
只又一想,皇帝这哪里是昏头?他明明是一直就没有清醒过!不然事情何以至今日?!
待得这么一想,庄简亲王那原本被皇帝有些带偏的思维就回到了原本的道路上:皇帝怎么想又如何会这样想不重要了,自己又不是来挽救大龄失足中年的,自己要做的也是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用尽一切的力量阻止眼前的事向着更荒谬处发展而已!
没错,虽说庄简亲王眼下出手是晚了一点,但是从另一方面看来这赶得早莫过于赶得巧,眼下未必不是一个极佳的时期:这出由皇帝一手引导的荒诞戏码此刻可算是停止在它自上演以来最好也是最适合终止的时候了。这皇后虽然是含冤而亡死了,但终究是洗白了名声‘沉冤得雪’了的不是吗?这一国之母不怕死——反正自古以来就没有不死的人——但一国之母却断断不能背负着污名而死,毕竟这样丢得可是整个皇室的脸啊!
而相较之下安嫔就很适合做这个替罪羊了,这不但在于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嫔妃,更是因为她在这出戏里更是以一个可恨却又可怜的、失去了孩子的绝望母亲的形象出现的。因此无论她做了什么样的事儿,舆论对这样的人总是会宽容些许的,不会将人往死里诋毁。届时皇帝只要在事后的处理上再稍微用心些,一面严厉的处理了安嫔,一面不忘给那个倒霉的孩子做些法事什么的,如此如何不能在天下人面前涮一波刚柔并济恩怨分明有情有义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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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里庄简亲王虽然是舍了自己半辈子的老命在帮着皇帝悬崖勒马,可那里皇帝却是一个劲儿的依旧往悬崖下拔腿狂奔:“叔祖父既然没有意见,那这事儿……”
就这么定了罢?
一句话说得庄简亲王是乍然回神,也同时只将那牙冠咬得死紧:“陛下莫怪,老臣年纪大了,反应不免就有些迟缓了,因此并不是无话。”
说着就在皇帝那明显的带着不耐写满了‘你还来啊?’的神情跟前躬身了:“陛下愿意给年轻人多些历练也是陛下的仁慈,只这次的大事儿到底不是练手的适合时机——因此微臣恳请皇上下旨让宗人府亦参加此次审讯。宗人府主事的大人们都是做事儿做老了的,必定能指点这两位大人一二。”
皇帝:“……”
不但他一时间愣住了,就是这朝上有眼睛的人也不免对庄简亲王的话儿诧异些许:年轻人?庄简亲王您说这两个侍郎是年轻人?您……您的眼神儿……还好吗?
这朝堂上哪里会有皇亲之外年青人啊?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能在这大殿上站着的人谁不是辛苦过了科考再结结实实的一步步挣到眼下的位子的?这两个刑部侍郎便是算起来年岁不显,但也有四十多了好吗?手脚快一点,身子再利落一点,此时都能抱上孙子了!
这样的人……
再怎么说也不能用年轻没历练来形容吧?
只再一想,庄简亲王要这么睁眼说瞎话也着实是为难他了——
一切都是为了叫皇帝‘适可而止’。
毕竟皇帝看起来是不愿收手的了,若是他有这个心,那早就顺着亲王给他搭建的梯子下台了。
那么在皇帝不自己不愿意收手的情况下……庄简亲王还能怎么做?
答案是:让皇帝因为外力而被迫收手。
一切的关键都在这两个刑部侍郎身上!
这两人虽是出列叩头了,但只要一看两人光是叩头不说话便就知道这两人大抵打着的是非暴力不合作的主意了,因此庄简亲王便是此时退了一步不叫宗人府全权处理这事儿而是宗人府和刑部联手,但届时谁是主事的那个谁是附庸的那个还用说吗?这两个刑部侍郎届时不做个甩手掌柜那就真白瞎了今日他们在这拉到的来自于皇帝的仇恨。
因此庄简亲王这看着是退了一步,但却是一退就又退到皇帝的咽喉上了!
在场的大人们就没有傻子,庄简亲王的主意便是一眼看不出来你,这三眼四眼也能看分明了,而一旦看分明了,大家不由就越发的将目光转到皇帝身上,只想看看皇帝究竟又会如何还招。
皇帝果然也明白了庄简亲王的目的。
只这明白却并不能让他就此收手。
或许比起骄傲,更应该说皇帝是一个偏激到了极点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那股子癫狂的偏激,事态不会至今日。
而同时也正是这个今日,成为了一把卡在皇帝自己脖子上的刀:摊子铺得太大,人员牵涉太多,不但成为程铮等人的威胁,也成为皇帝自己的威胁了!如果他无法顺利的顺着自己原先的设想一步步的踩下去,那么很有可能他自己就会先行万劫不复。
自然,皇帝到底还是皇帝,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所以若是今日他顺着庄简亲王的话往台下走,那未必不能再抢救一下……
可问题是皇帝不会也不愿就此低头啊!他硬顶着朝堂和天下人的目光一路坚持到现在,并不是为了唱一出半途而废虎头蛇尾的戏的!
所以此时庄简亲王给他铺就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