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已多,情未了。韩清欣已是泪千行。
朱北辰决绝地对三千问道,“你要的,我给,他们,你确定会放?”
他开始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三千去而复返,他会去雨林苗寨救自己,是因为自己吞了那条蛊虫,而蛊虫对他很重要。
他也想清楚了,三千在山谷中与他们的偶遇,确实是偶然,但救他们,其实早已在他的算计中。苗地的人没人敢去碰那三口井水,他需要有人帮忙取出那只幼蛊。
三千非常精于算计,他准确无误的计算到了他们这一程所会遇到的情况,甚至于精确到自己会渴,自己会路过那三口井,自己会喝下井水。泡着蛊虫的井水最为清甜甘冽。
在那几天的时间内,幼蛊即将长成,而这道最后的程序便是用生人祭祀喂养,这是祭师的认知范畴,朱北辰就是最好的人选,因为他命灯极暗,像极了死人,这种蛊虫需要阴气极重的人,朱北辰是不幸的。他一步步走进三千的算计当中,三千比养蛊人先一步让朱北辰取出了蛊虫。
“我虽然不认为我自己是个好人,我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三千说话间又斜视了一眼朱北辰,他不敢直视朱北辰的目光。那道眼神是如此的锐利炽烈,三千甚至眸中含着愧意,但他不得不如此。“但,我答应你,保他们周全,他们可以平安地离开这里。”
“哼,这就够了,你记住你今天的话,我若死后,你要对他们不利,我以我身体中的这条蛊虫起誓,若你胆敢违背誓言,九黎历代大巫在上,你必将万蛊分尸,永坠九幽。”
这在苗民中是一个极其狠毒的誓言,朱北辰通读阴符经,他通晓苗民的信仰,他们可能不怕神佛来世轮回的报应,但这是以蛊起誓,以九黎族先祖见证,他相信三千会遵守誓言的。
水牢顶的木门沉沉地盖上,隔绝了外界的光明。潮湿的环境再次陷入一片黑暗,韩清欣和七间都看不见朱北辰的表情。
他的表情一定是极端落寞的,将死的人目光是弥散空洞的,对尘世是迷茫眷恋的。彷佛地牢中的黑水不再寒冷,令人窒息的是绝对的沉默,那是生命即将逝去时才会留存现世的气息。此时,只有韩清欣低沉的抽泣,恍如断魂曲目,哀掉之音。
“你不怕?”
“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对生的感知比任何人都深,我对生的渴望比任何人都来得真切,能活,我绝不会求死。”这是七间与朱北辰之间的对话,在漆黑幽暗的水牢中。
孵化三年,历经三年长成,又历三年成蛊,七间终于想明白,这群黑苗是在培育什么。如今,这只蛊在朱北辰体内。这只东西对任何一个苗民都是意义重大的,特别是三千,他只是个蛊徒。但,很快,他将不一样了。
“丫头,别哭鼻子了哈,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你,我们无亲无故,虽然你有你跟着我,帮我的原因,但我真的谢谢你,发自内心的,我活不下去了,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朱北辰鲜有哭腔,他这一次也没哭。
自那年第一次烧火煮饭,被火苗溅伤后,他哭过了,并就此发誓,以后哪怕再苦再疼,这辈子的眼泪已经流尽了,他不会再哭。所以,这一次,他是笑着的。
哪怕即将面对的是每一个人都会恐惧的死亡。
“滚,滚你的,你才哭呢,你才丫头呢,我足足比你大了五岁的好不好。”韩清欣的哭腔中带着几分怒意,带着几分笑意,她自己也说不清,现在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她舍不得朱北辰,她无能为力,但她也不想给朱北辰负担,至少在她临死前。或许,她还想着,自己是有机会救下他的。
两人惨淡着笑意,互话着别离,伤感的画面也令一向冷酷的七间动容。但这里是黑水河畔,这里已经是有着巫师的存在,他们无能为力的。
……
三千返回自家的竹屋中,屋内燃着昏黄的油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端坐在小桌前,斗大的竹烟壶升腾起尿尿青烟。
“爷爷,他答应了。”三千的兴致并不高,情绪亦低落至冰点。眼角尚挂着泪痕,这不像他平日里果决坚毅的性格。
老人也不作答,继续咕噜地抽着烟,不时发出几声咳嗽。三千的爷爷,也就是眼前的这位老人,也是黑水河畔仅有的三位大祭司之一。
他精于蛊之一途,他清楚地知道,那位大人耗费九年的光阴养在雨林中三口古井内的是什么东西。他极为疼爱这个孙子,他知道偷取其中的东西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三千自小就是个极为勤奋的孩子,天赋也是极高,任何事都是一点即通。唯独在蛊术一途,三千苦心孤诣研修八年,至今仍卡在蛊徒的境界。
但他的师傅,亦是他的爷爷是族中仅有的三位大祭司之一,他们家受族人爱戴尊敬,有名师栽培的三千,不该只有这样的成绩。
现在,唯有这条蛊虫能帮助他,这是由大巫亲手育蛊繁殖的蛊虫,依据黑苗圣经成功复活的蛊虫。
在一月后的祭尤节,成功晋级蛊师,甚至是走得更远。老人明白孙子的心思,他其貌不扬,甚至是在自己的教导下,八年的时间都未能达到蛊师的程度,但他一直有着一个执念。
老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哪怕将来三千能到大祭司的程度,那位大人也不是三千可以高攀得起的。他实在不忍心言语再次打击自己的孙子。
老人将烟壶搁置,清了清嗓子,“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