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太常寺少卿齐大人府上。
明媚的阳光静静地洒在镂空的雕花窗棂上,季明瑶侧坐在红漆木圆凳上,手中一张薄薄的信笺,只是寥寥的几句,她认得这是大嫂孟氏的手笔。
“老爷回来了!”
丫环乐儿在屋外禀报了一声,可季明瑶仿若没有听到一般,身影依然僵坐着,若是换作平常,她定是带着笑脸迎了上去。
齐飞扬穿着一身家常的暗紫色滚银边的袍服,他五官端正,双眼狭长,虽然与俊美搭不上边,但人还是挺耐看的。
一踏进屋内齐飞扬便觉着这气氛不对,他原本只是想拿件外衫便走,可看着季明瑶呆坐的模样,心里不由有些好奇,遂出声唤道:“这是怎么了?”
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季明瑶慌忙起身,手上一抖,信笺便飘落在地,她转过身面对齐飞扬时,虽然极快地抹掉了脸上的泪珠,却也难掩眼眶的红肿。
看着季明瑶的模样,齐飞扬不觉皱起了眉头,“怎么又在哭,若是让母亲知道了,可不得数落你?!”
自从季家败走上京后,季明瑶在齐家的身份就变得很尴尬,齐老夫人本就对她没生出个儿子心生不喜,若是从前还压在心里,如今已是表现在了脸上,处处地不顺眼。
这一切齐飞扬是看在眼里,却也没说道什么,对季明瑶这个妻子,他谈不上特别喜爱,这个女人有一般世家千金的高傲,温柔是有,但不够体贴,也没有杨姨娘的善解人意。
季明瑶咬了咬唇,低垂着目光,不发一言。
齐飞扬挑了挑眉,眸中却现出一抹疑惑,这不像是平常的季明瑶,他走了几步,捡起了地上的信笺,略微一扫,便迟疑道:“岳父他……”
季老太爷从前也算是齐飞扬的上峰,对他多有照拂,当然也是因为想纳他为婿的原由,对这个岳父他说不上感情多深,只是骤然知道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惊讶罢了。
季老太爷离世,唯一做官的季明德便免不了三年丁忧,季家在这一刻算是真正地完了。
“我父亲过世了。”
季明瑶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出这话来,目光中却盛着一抹悲凉。
对面的男人,本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俩个人的距离却越拉越远,以至于到了如今,她甚至都有些不认识他了。
季明瑶话音一落,齐飞扬随即便道:“最近翰林院里公务繁忙,我怕是没有空闲陪你回去了。”
季明瑶垂了目光,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来,“老爷事务繁忙,妾身自然不好耽搁,这次回丹阳我便带上暖玉和济贤,他们也该在外祖父牌位前上柱清香。”
齐飞扬拧紧了眉头,齐济贤是杨姨娘所出,不过是养在季明瑶跟前,却是他唯一的儿子,如今他本就不想与季家有什么牵连,又怎么会放任季明瑶将齐济贤带走?
“济贤年纪还小,来回奔波怕是有些吃不消,”齐飞扬略微沉吟道:“我看你便只带暖玉去吧,相信岳母她老人家也不会怪罪。”
“老爷说的是。”
季明瑶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齐济贤是齐飞扬捧在掌心里的宝,而她们母女则什么也不是,她不过略微一试探便知道了他的真心,心中的凉意更甚几分,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嫁到齐家来?
但若不是季家落败,她还能维持表面的幸福,而今,在她手里握着的只剩下碎片,略微不慎,还会将人割得生疼。
齐飞扬取了外衫便径直离去,只是走到屏风拐角处时,脚步一顿,“今晚我便歇在杨姨娘那里,你不必等我了。”
季明瑶自嘲一笑,慢慢转过了身去,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
上京的一处小院里却是另一番忙碌的景象。
洪姨娘一身素服,忙里忙外地张落着,收拾屋舍,点算家私,哪些东西可以带走,哪些东西要就地处置了,这处小院本来也是临时赁下的,就为了大老爷季明德在上京居住。
如今季老太爷突然离世,季明德就算心里不甘愿,也必得告假丁忧,这处小院子也就要退还了。
“老爷,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以走了。”
洪姨娘双手抹了抹发鬓,静静地走到了季明德身后。
季明德一身灰色布袍负手而立,他的身形不高不矮,小腹微微突起,唇上蓄着短须,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看起来却已是有几分沧桑。
“芙儿那边可有信捎来?”
看着小厮摘下了季宅的牌匾,季明德更觉得伤感,索性转身不看,紧紧地闭上了眼。
这一离去,不知何日才能归京,季家已是这样的光景,将来他要起复更是难了,所以维系好如今的姻亲关系便更加重要,指不定将来就会成为助力。
想到这一点,他亦发感谢大太太孟氏的先见之明,若不是提早与东阳伯家定了亲,如今他们想要再攀上这关系已是不可能了。
“大姑奶奶派了个婆子过来传话,说是请老爷先行一步,她到时候与童姑爷一同回丹阳。”
洪姨娘抿了抿唇,低垂着目光,其实她心里也有些难受,若是当年大太太将季海棠的婚事也一并定下了,她也能少操分心。
可如今显见的,季老太爷离世,季明德丁忧,除了季芙蓉得以高嫁东阳伯家,季家的其他几位姑娘将来的亲事必定艰难。
“那也好。”
季明德欣慰地点了点头,还好童年没在这个节骨眼上避忌着,季老太爷离世,作为孙女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