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门大营,专拣僻静小路走了上十里地,陈家财引着的一百五十个火铳手,开始左顾右盼,前瞻后顾,在心里犯起了嘀咕来:
这大路不敢走,大营不敢去,转走小路小径,哪里隐蔽往哪里钻。
这样子走法,怎么可能碰得到鞑子兵?
“家财兄弟,你这马上就要从都尉做威武将军的人物,咋搞得今日这般胆小怕事!”
“就是呀,陈都尉,伯爷说的可是要我们主动去寻一支鞑子兵干一场。像你这样逃命似的搞法,啥时候才能遇得见一个鞑子的影子呢?”
“叫我说呀,家财哥儿,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咱们现在手里的家伙什,神挡杀神,鬼挡灭鬼,还怕什么狗日的鞑子,直接找一处建奴大营寻他们外出的鞑子,这才是正着!”
听着七嘴八舌不满的嚷嚷声,陈家财不觉冷哼一声道:
“奶奶的,脑袋长在你们脖子上真是白长了——”
“兵者诡道也,像咱们现在这般出征在外,想着要偷袭一把,或者另有什么秘密公干等行动的,咱们想得到的,狗鞑子就不会也如此这般去做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比上鸟嘴,说不定咱们马上就会与这样的一支鞑子军迎头撞上!”
话音未落,就像一语成谶一样,前面仿照新兵营放出去的三个尖兵小组,忽然传回发现敌情的暗号来。
众人顿觉头皮一紧,全都下意识地噤若寒蝉起来,一个个低伏着身子,如临大敌看向四周。
与此同时,他们看向陈家财的眼神,也一下子变得从心底信服起来:
看来他在新兵营那里学来的这一套套东西,还真是不少花架子。
嗯,说不定,他们这一次,恐怕还真的撞见一些鞑子兵,并且很可能他们中的一些人,会尝到亲手打死一两个狗鞑子的滋味来……
正想着,在他们中间的十个什长,就在陈家财严厉而又焦急的手势中,开始在他们自己的队中,一个个拳打脚踢,压低嗓子喝骂起来:
“狗日的,刚才你们一个个闹腾得像撒欢的野狗一般,现在怎么都变成了庙门口的泥塑了?”
“快快快,都他娘的爬起来,赶紧展开!”
“展开,展开,王八羔子们,昨日教你们练的新兵营传给咱们的战法和阵形,又都还给人家了吗?”
“对对,石蛋,还有你,肖房子,三人一组,战斗队形,跟别的小组拉开距离,快快快!”
一声声低沉的吼叫声中,三个尖兵小组,也倒退着身子,一步步退了回来。
只是,这时他们已经连话都不敢再多说一句了,全部都是以他们刚刚学到手的各种手势、口型,跟同样也是又紧张又兴奋同时还多少有点害怕的陈家财,连猜带蒙地完成了彼此的信息对接。
确认了信息的陈家财,刚刚发出了准备战斗的暗号口令,一队手持刀兵、脚踩长靴的鞑子兵,便贼头鼠眼地分开半人深的枯草丛,一路摸了过来。
十个什长顿时愣住,半晌,方才本能地向陈家财这边望了过来,眼神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陈家财也有些发怔:
他学着从新兵营那里学到的本事,猜对了一定有像他们一样执行单独或者特殊任务的鞑子兵,像他们一样潜伏或者摸过来。
但猜对了前面,却怎么也没有猜到后面——
因为,在战场上,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几乎已经与鞑子兵面对面时,他们还从未预想过今日这样的场景:
天底下,还有不骑在马背上出来打仗的鞑子兵!
所以,也就由不得包括陈家财在内的所有火铳手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良久,陈家财才第一个反应过来,直接据枪在肩,同时做了一个“全体都有,准备射击”的手势。
当然,对面突然摸过来与陈家财这支一百五十人的火铳队,迎面撞在一起的鞑子兵,毫无悬念的正是索图愣亲自引军而来,也想以这种出奇兵的方式,摸清并证实他们得到的一个情报——
大明太子朱慈烺,此刻也在山海关,并且就在李自成的某支兵马中。
不过,索图愣毕竟是主将,肯定不可能在这样一支顶在最前面作为侦骑的前锋中。
但既然是前锋,肯定也是要有相当级别的将领率队镇守的。
所以,索图愣毫不犹豫地便将格日朗这个打入到他们大营里的眼中钉,给指使到了前锋中。
甚至,索图愣毫不避讳地在心里暗道:
这一次,最好一出门就撞见一支李自成的兵马。
然后,最好格日朗正好就在前锋中,两下短兵相接,对冲之下,一下子先将他干掉,也就少了以后再让他挖空心思去想着如何除掉他的麻烦了!
谁知,这索图愣也像刚才的陈家财一样,竟然真的一语成谶,竟然真的与一支汉人兵马不偏不倚撞了一个正着。
就是不知道,这支兵马,是不是李自成的大顺军。
而格日朗同样也没有想到,出征前汉人幕僚安在天跟他说的那一番担忧,还真的就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他自己的眼前。
一惊之下,他还在愣怔之间,就看见对面同样有些惊慌的汉人兵马,在经历了一阵短暂的慌乱之后,马上便在一个明显是领头之人的口令声中,一个个全都举起了他们手中那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然后歪着脑袋,眼神也从惊慌失措中变得镇定下来,嘴角甚至还挑起了一丝终于心愿得偿了的笑意——
格日朗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