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说得很诚恳。的确,在《李白传》这部电影中,或者甚至在电影外,谁能逃得脱生老病死呢?
成秋屏还在继续说着:“不管愿不愿意,我们必须承认的一点在于,伟大,通常都伴随着苦难。没有任何一个能够铭刻历史的人是纯然生活在温室中的花朵。假如李白一直是意气风发一帆风顺,他就无法体会到他后期许多诗词中的情感。假如他顺顺利利走进官场成为一名官僚,那么他还有多大的经历放在诗词上?或者说,他依旧将精力放在诗词上面,白领着一份食禄,还能在写诗的时候毫不愧疚地说自己要报国吗?”
“他命运中的苦难和挫折,并不是毁掉他的因素。这些东西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促使他走上神坛,促使他成为我们所有人心里的那个诗仙。假如没有这些,他就不再是我们所喜爱的那个谪仙李白了。”
“所以我说,他生命中经历的那些痛苦的过程,是不可改变的。无论是被赐金放还,还是杨贵妃之死。”
听着成秋屏这样说,所有人都沉默着。因为喜爱,所以希望对方能够一生无忧。然而就像是成秋屏所说的那样,如果李白一生顺遂,那么这个故事就变了味了,一生顺遂的李白并不会是他们今天为之坐在这里的那个李白。
成秋屏环视一周,确定在场的人都将自己的话听进了耳中,心下满意,停息了几秒之后,方才继续开口。
她说:“这是过程中的苦难。我们再来说说结果。”
“我之前就已经提到了,李白终究是个人,他逃不脱生老病死。在他的故事里,修仙终究是不切实际的,有一天,他会死。”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同样都是死亡,区别或许只在如此死去这件事上。”
“你们想要改写结局,但是刚才几乎所有人所说的结局,其实都逃避了这一点。选择在一个美好的时光里结束这个故事,让李白永远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诗人。但无论怎么逃避,也无法改写他会死亡的事实。”
“那么他又能以如何的状态迎接死亡呢?绝望会让绝世的大文豪选择跳入门前的湖泊;疯狂会让天才的画家枪击了自己的头颅;忧郁会让迷途的诗人卧倒铁轨……但我相信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我们所爱的这个李白是在那些负面情绪之下自我选择死亡。”
影迷们顷刻间点头如蒜捣。开什么玩笑,假如李白真的是这样的死亡,他们就不应该是在鸿康广场静坐示威,而是直接拿着臭鸡蛋和砖头砸上门了!
“那么他还有多少选择呢?对于死亡而言。”成秋屏的语气里有着怅叹。
“因为喝多了酒而醉死?”
已经被成秋屏的述说代入情绪的记者们,此时已经跟着影迷们一同摇头了。
“因为生病最后病死?”
所有人再度显示出抗拒的情绪。
“因为受伤太重没法医治而死?”
这一回,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在下面叫道:“难道就不能有点正常的方式吗?”
成秋屏抬抬眉,回答说:“你的意思是说,老?”
人们点着头。
“你们能够接受那个记忆里丰神俊朗的诗人满脸皱纹,布满沧桑的痕迹吗?你们能接受年纪大了之后或许有一日他开始遗忘一切,只会流着唾液傻笑吗?你们能接受他最后连路都走不动,只能在床上等待死亡的来临吗?”成秋屏的眼睛里几乎燃着火,一字一顿地问这群人:“你们能接受吗!?能吗!?”
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手一抬,指向自己的身侧。这时候,被她的气势所惑的人们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忽视了跟着成秋屏来的宁朗——此时,他已经取下了之前戴着的面具,而在看见宁朗此时面孔的一瞬间,大厅里几乎是整齐划一地发出一声倒抽气声。
那是一张无比苍老颓然的面孔,岁月使得原本年轻的皮肤变得暗沉,年老的斑点显现在从前干净的地方,细密的皱纹将一张脸变得沟壑纵横,甚至于那双眼睛也暗淡无光。
然而这又分明是李白,这是一个年老的李白。
所有人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特种化妆技术弄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宁朗。
成秋屏轻哼了一声:“看吧,你们不能。”她的声音回荡在这安静的大厅里,似乎有回声。
一点讽刺。
成秋屏很清楚,未曾经历过她所属的文化氛围的这些人,是不会像她一样对诗人那么宽容的。影迷们喜爱李白,他们喜爱的其实很肤浅,是喜爱丰神俊朗文采fēng_liú,喜爱一身傲骨不染凡尘。他们还无法连苍老和苦痛一同喜爱,所以她此刻可以掷地有声地说,他们不能接受这一切。
“这样的喜欢太肤浅了。”她依旧冷淡地说着,但已经不会有人可以如之前那样给她一个不服气的眼神。
“我知道,很多人将《李白传》里李白的死亡说成是落水淹死。但是事实上,他只不过是揽月而去罢了。月神钟情于这样一位绝世的才子,以自己的倒映为邀,不愿谪仙再染红尘。这是属于李白最浪漫也最合适的死亡方式。甚至于这样的剧情并非是我一个人在安排,而是命运这样决定,我只不过将我所知的,化为画面呈现给你们罢了。”
这算是结束语,在为了扩大影响力将静坐示威时间延迟九天处理之后,成秋屏靠着一张嘴,轻松解决了这件事。在这里的这一百名影迷加上其他媒体,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