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远方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如天鼓雷鸣,震得地面都颤动起来。
二人回头望去,一群野马从湖沼对岸的山谷中奔出来,有数百匹之多,鬃鬣飞扬,嘶声如龙,马蹄扬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天马!”身为长年生活在西域的人,耿秀对马极为钟爱。看到数百匹野马奔腾而来,忍不住尖叫起来。
薛仁贵惊叹道:“早听说西域大漠有天马出没,奔走如飞,寻常难得一见,原来传闻是真的。”
二人藏身芦苇丛中,偷偷观看。
他们判断这群野马是到湖沼饮水的,天马生性机警,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立刻远遁。
马群越来越近,一匹赤色天马跑在最前方,额高九尺,锋棱天成,耳似竹批,鬣鬃飞扬如燃烧的紫色火焰,足不践沙,若乘云而奔。
薛仁贵死死盯住那匹天马,拳头攥紧,眸中似有烈焰腾腾而生。
耿秀发现薛仁贵神情有异,问道:“你想抓它?”
薛仁贵没有说话,拳头攥得更紧。
耿秀摇摇头,说道:“论及天下名马,第一当推大宛的汗血马,日行千里,飞鸟难及。你若喜欢,等到了大宛随便你挑。不过这匹马就算了,它是天上的神马下凡,不是你可以觊觎的。”
薛仁贵微微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耿秀瞪大眼睛,小嘴半天都合不拢:“你不是开玩笑吧?”
薛仁贵认真道:“我想试试!”
耿秀干脆闭上嘴巴,几日相处,她发现这个男人很特别,虽很少说话,一旦有了决定,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马群跑到湖边停下,赤色天马昂首长嘶,马群俯首耸耳,有次序地分散开来,冲入湖沼中饮水。
赤色野马并不急着喝水,高昂马首,冲上沙丘,眼如铜铃,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等马群喝足水后,它不慌不忙走下沙丘,迈入湖沼,一直往里走,直到湖水过膝才停下来,长嘶一声,将头慢慢伸入湖水中。
薛仁贵赞叹道:“天马之王,果然不同凡响啊。”
耿秀直翻白眼,她小时生活在大宛,什么样的好马没有见过?若是看不出这匹马的不同凡响,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
薛仁贵再也没有提离开的话,一连几天,他和耿秀藏在苇丛里偷窃马群,渐渐摸清它们活动的规律。
在赤天马的带领下,这群野马每天巳时从山谷中奔出,沿着固定的路线到湖沼边饮水,然后散布于湖沼草甸上吃草。午后酉时离开,而赤天马每日饮水的位置几乎都分毫不差。
见薛仁贵每天都躲在苇丛里这么偷看,什么也不说,嬛耿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准备一直看下去吗?若是神马这么容易抓到,我们大宛为何还费尽心机将五色母马放到山下呢?”
薛仁贵没出声,他知道耿秀说的什么事。
据说大宛国境内高山上有神马出没,其行如飞,根本捉不到。大宛人于是将五色母马放到山脚下,让神马与母马交配,再将受孕的母马带回,生下的后代称为“天马子”,也就是汉武大帝不惜两次派兵远征大宛国才得到的汗血宝马。
薛仁贵没有五色母马,也不能长时间在这里停留,大宛人的做法不适合他。
耿秀忽然神秘笑道:“你知道当初那个向汉武大帝献马的暴利长是怎么捉到天马吗?”
薛仁贵点点头,这事就发生在敦煌郡,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据说暴利长是个流放到敦煌屯田的囚犯,他发现一群野马经常到一处水洼里饮水,其中一匹神骏如龙。这个人很聪明,就用泥土做了一个假人,手持马笼头与缰绳站在水边。时间一长,马群对假人失去了警惕。暴利长则代替假人,手持马笼头与缰绳站在水边。等那匹天马过来饮水时,趁其不备捉住了它。
薛仁贵笑笑,依旧没说话,他不会塑假人,这个方法也不适用。
新的一天来临,薛仁贵将一条用蒲苇编织的绳子系在身上。这里的蒲苇细长柔韧,拧成绳子结实无比,几天来,他并非什么都没做,光是拧绳就占用了大半时间。
像往常一样,马群准时冲出谷口,向湖沼奔来。
湖面上的薄雾还没完全消散,芦苇和野荷若隐若现,恍如仙境。
薛仁贵用刀削了一截芦苇管,衔在嘴里,像鱼一样游进水里。
耿秀醒来,见薛仁贵下水,大惊失色道:“喂,你要干什么?”
薛仁贵做个噤声的手势,身子往下一潜,整个人都没入水中,湖面上只留寸许长的半截儿苇管缓缓向对岸移去。
耿秀瞪大眼睛,小手死死捂住嘴巴,唯恐自己忍不住叫出声来。
苇管渐行渐远,消失在薄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