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交辉,柔光绚丽。
陇右大地上,少见的,有了一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稀少的灯火遍布三州,农人归家闲话时,也少了几分忐忑不安,多了几分舒心欢颜。各城之内,也不再入夜便无声,三五好友酒后激扬,年轻书生长街高唱……
盛唐之风绝数十年后,在今夜,在这片土地上,隐隐重现。
今夜将军有令,凉州不夜,无宵禁。
这便是安全感的提升,带来的惬意。
而安全感的来由,便是凉州边地,五万高冢。
边疆之民,欲求安稳,唯有其国强、军壮。
国之强盛暂且不谈,军之壮弱,何以体现?
唯战尔,唯胜尔。
没有去舒适府邸,也没去庄严大营,伍无郁与陈广并肩而立,站在了凉州城墙上。二人看着满城灯火,听着满城欢颜,一时间,百种滋味在心头盘旋。
“虽然有些话说多了没意思,但是……”
陈广看着伍无郁,真切道:“本将还是要说。国师此来督军陇右,是陇右之幸,是虎贲之福。不管日后多少人以什么事指摘你国师,我陈广心里,都会记得国师你,是怎样的人。”
脸上一片淡然,伍无郁双臂虚张,作势拥揽全城。
半响,只听他喟叹道:“天命所指,万民安好,此,贫道一生所求也。何须他人毁誉?”
咚!噹~
临近城墙的街道上,一阵锣鼓响起。
二人瞧向那边,伍无郁不禁笑道:“王虎也真是命大,那日荒丘岭外围,可谓是必死之地,他却能活下来。”
说着,脸上笑意渐渐收敛,叹气道:“本打算让左骁卫的三千骑在外截住溃散之军,未曾想……虎贲卫,壮烈之军也!”
听着国师夸赞,陈广脸上不见喜色,沉默一会后,才微微哽咽道:“本将治军,皆从前人。待部下如兄弟,同吃同住。虎贲十万,本将不敢说人人都认识,但军官以上大都脸熟。
国师,你可知就在那日,本将是如何挡下五万骑一日的?”
侧身看着他,伍无郁嘴唇一抿,双眸黯淡。
“四千人,足足四千个弟兄!就在这凉州城外,就在……那!”
陈广虎目垂泪,咬牙切齿地指着黑夜中道:“本将下令,四千人陆续出城,送死去了!从日到夜,本将就在这站着,眼睁睁看着四千弟兄,一一赴死。
蛮骑冲阵,分割阵型,穿插左右,弓弦分张,弯刀取首!
剖心、挖肝、割首、拖尸!
这一幕幕,本将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陈广刚刚说罢,临近城下的一处酒肆里,似是一名书生大醉,放声高呼道:“痛饮此酒三百杯,一夜fēng_liú不足眠!”
诗词狗屁不通,但高兴的心情,还是能看出来的。
听着这人的呼喊,伍无郁只看到星光下,一滴将军泪,跌在脚下砖石上,碎成了八瓣。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伍无郁轻声道:“记住,记得深一些,万万别忘了。待到来日,吾为行军大总管,汝为前军急先锋。届时,百万大军齐上阵,直插西北十万里……”
目光有些朦胧,陈广深吸一口气,恢复了虎贲卫大将军该有的样子。
只见其随手擦拭一番,沙哑道:“让国师笑话了。”
然后目光灼灼道:“国师所讲,莫不是在唬本将?”
嘴唇一勾,伍无郁幽幽道:“别处的天,三尺之上空无一物。陇右的天,三尺之上,皆亡魂。”
双拳一紧,而后又松开,陈广偏过头去,淡淡道:“不是想知道西域十三国情势强弱如何吗?本将说与你便是。
西域者,纵深数千里,横卧西地,隔绝南北。
其间立国者,一十三。强者东三、西二。中间者,皆不足一提。
东三者,安丘、白檀、月牙。西二者,大宛、乌孙。五国分立西域之东西,其间小国有八,隔绝双方。”
“一十三国,何以分强弱?”
伍无郁听得仔细,遇到不清楚的便出声询问。
毕竟一个镇守陇右多年的大将军所知道的情报,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个简单,”侧头看了他一眼,陈广继续看着满城灯火,“万骑之下为弱,万骑之上为强。”
“东三强国,我们一战灭其五万……”
伍无郁双眼放亮,喃喃道:“已动其国本了?!”
“算是吧。”
陈广没有过多兴奋,而是淡淡道:“所以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至少数年,陇右将得安宁。”
“将军没想过乘胜追击?比如……先灭了这三国!”
伍无郁好奇他的反应,于是试探出声。
“呵,”轻笑一声,陈广叹气道:“西域十三国,随便拎出一个,皆不足为惧,然合为一处,便有铁骑数十万之强。他国不动则已,若入,必遭十三国群起攻之。
西域有个会,好像叫什么十三王会,一年一次,互相商议谋划。”
眉头一皱,伍无郁沉声道:“西域铁板一块?动之不得?”
“倒也不至于。”
陈广摇摇头,皱眉道:“如今西域格局,便算是很微妙。八弱国在中,东三西二在侧,一直以来,便是八国抱团,共抗东西。但这次,东三折兵五万,局势应该会有变化。”
“什么变化?”
伍无郁急切道。
“我哪知道?”
陈广翻个白眼,嘟囔道:“本将也就知道个大概,分析也很朦胧。就纯属瞎猜罢了……”
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