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洮县,陇西郡的郡治所在。
临洮县以西,有一山名为马衔山,高逾万尺有余,是陇西高原最高峰。马衔山之山区高寒阴湿,每年除盛夏以外,常有皑皑白雪盖顶,蔚为奇观。
马衔山为陇西郡西北门户,地处交通要道,故而在其山脚之下建有大型的车马驿站,由不入流的驿丞打理。
此时,驿站内外人喧马嘶,热闹非凡。不少打尖的商队、镖局也不着急赶路了,给驿站外那些茶水铺的小二多打赏几枚铜币,续一壶,看着眼前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驿站大门之外立有大幅木质立牌,以白文书写“试炼登记处”,方便平民百姓识别,隔着老远就能看见。立牌两侧分列两排衙役,看样子应该是民壮。立牌之前,有一长木桌,木桌后坐有两位文书吏员,已经备好笔墨纸张,随时准备登记。
桌面上的日晷仪,影针每移动一个刻度便有十数名甚至数十名少年前来登记,或骑马,或步行,皆是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都是从附近县的镇赶过来的。
就在日头渐西的时候,一骑一人,一男一女,匆匆从远处赶来,想必也是知道此次试炼登记其实是有最后时限的。过了今日时限,正如公文上所说,“过时不候”,如果等到下一次的星落,则至少要耽误个三两年的时间了,那也就错过了初醒的最佳年纪了。
少女原本走在前面,那骑马的少年自然是不紧不慢的便赶了上来。只是,就在要越过少女的时候,那少年转头在少女身后看了两眼,居然下了马,牵马步行,反而落在了少女后面,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驿站外那几家茶水铺的看客已经换过几批了,现在坐在板凳上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返程回县城的,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便想看完这两个姗姗来迟的少男少女能否顺利报名登记。人一多,自然免不了会议论了起来。
“这,我就有点看不懂了啊.......你们说,这少年为啥有马不骑,反而跟在少女身后?”
“也许是看上人家了,想娶回家做媳妇吧?听说有些村子,到了他们这般年纪便已经为人父母了。”
“我看这少女身形、样貌不似乎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柔美,反而是英姿飒爽,即便日后娶回家中,恐怕也是一只母老虎哇!”
众人不禁哄笑了起来。看那少女衣着打扮就是出身普通人家的样子,只是背后用灰布条层层裹着不知道是什么大件的东西,倒是有点特别。此时,少女已经走到了登记处,转头向茶水铺方向瞥了一眼,不做理会,取出自已的路引,递看了看正在栓马桩边上下马的少年,突然告了一声尿急,便直接快步走进了驿站之中,估计是去了后面寻茅房去了。
栓好了马的少年,挠挠自已的黑色短发,无奈之下也只能站在长桌一旁等候。
噗嗤!
此时,茶水铺中一位独坐一桌的中年镖师终于忍不住,哂笑了一声。
那几个刚刚在议论的商队护卫估计早就看不惯这一位同行的镖师了,便发问道:“有何可笑?”
其他的看客自然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走南闯北,护卫商队,最是考究眼力,可别得罪了人还不自知!我之所以拿的酬劳比你们高,至少眼力就比你们几位高。”镖师看了看嘴里嘟嘟囔囔的几位护卫,便趁着少女在那签字画押的时间,侃侃而谈道:“少女签字画押,左右姆指第二指节与手掌其他部位明显颜色不同,白皙一些,想必是一位能够左右开弓的好手。她身后灰色长布条所包裹的,里面应是箭囊、弓包。看那尺寸形状,应该是一张二石的反曲弓。隐其板指、弓、箭,想必是不愿招摇而已。其腰间所挂的小竹管外侧靠下的位置刻有单个墨色的‘六’字,内里所装的理应就是六材盟出品的弦蜡。裹着竹管的皮子表面泛光,则应该是刚刚做完一次对弓的保养。腰间另一侧所挂的小酒壶里面的烈酒,相信并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于擦拭弓片的,裹着酒壶的棉布上那一股烧刀子的酒味,我隔着十里远也能闻得出来。一位好的弓手至少需要四到五年时间的苦修才能出师,而能左右开二石强弓的人,如果掌握了白矢、参连、剡注等速射劲矢之箭术,再加上合理利用地势和战术,几乎无人能够近身。呵呵!当然了,星君除外!”
少女这时已经签名画押完毕,简单的向文书询问了两句,进入驿站之前向着镖师的方向略微抱拳行礼,想必是佩服对方目光如炬、明察秋毫。
那短发少年心想终于轮到自已的,上前一步,取出路引,正准备递过去,不料那文书看了两眼却不接,反而问道:“为何赶在最后一天报名登记?”
三角眼、八字胡,再配上公鸭嗓,这一位文书的外形还真的流露出尖酸刻薄。
“因为白马镇县衙并没有收到官府的公文,我多耽误了两天才启程。”少年如实答道。
“胡说!郡守大人明明下文给了白马镇,路上或许由于某些原因迟了小半天时间而已!好教你这无知少年知晓,那下文正是经由我手戳印画押下发的!我这手中还有知县的回执文书,却是不方便展示给你的了。”那文书呵斥道。
“这位大人随身带着那一份回执文书?”少年却敏锐的把握到了一丝疑点,便问了出来。
“时辰已过,下次请早!”那文书装模作样的在那日晷仪上看了两眼,便挥手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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