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
楚国。
淇源府。
中洲极南,天山雪脉以北,几个中洲小国被挤在这一点儿狭小的地界,楚国便是其中之一。
好在楚地偏僻,值太平年岁,战事不生,国泰民安。
深冬的冷风从幽州南边儿的大凉府,一路吹到了太杭古城的官道上。年关将近,官道上行人不少,多是归乡的游子。
布衣少年正仰卧在小毛驴的背上,拿一部医书遮着脸,借着冬阳微微的暖意,打着瞌睡。
冷风吹过,一瓣梅花从树上飘落,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嘶——”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睁开了眼。
少年穿着一身乌色粗布缝制的衣袍,年方十五六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稚气未脱。乌黑蓬乱的头发被细绳子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儿。
他身前抱着一个裹着书的布袋子,其他行李不多,都在驴屁股上挂着。
少年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慌忙伸出左手,看了看手中青紫两色的玉玦尚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将玉珏揣入怀中,又把医书放入布袋中扎好,塞进了行李。他从驴子背上挣扎着坐起身来,四下看了看,兀自问道:“小花,你把我驮到哪里来了?”
“阿——阿——”
小花敷衍地叫了两声,继续慢慢地往前走着。
少年名叫陆青岩,空山镇云顶村人士。
陆青岩并非是降生在村子里的孩子,十五年前,两位在乌溪河边捣衣的大娘,把他从河边捡了回来。
弃婴这事儿,放在那时候并不怎么稀奇。毕竟二十余年前的楚国,才刚刚从兵荒马乱的年代中挣脱出来,百姓们的生活还没有什么起色,生下孩子养不起的人家,太多太多了。
云顶村村民大多善良淳朴,哪里忍心让这个小生命自生自灭。
不过村民们也并不富裕,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孩子要养,只好全村人一起拉扯着这个婴儿。
他吃着百家饭,穿着百衲衣,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起过,就这样,长到了三岁。
三岁时,有一位游方老郎中来到空山镇,在空室山上结了草庐。
老先生姓孙,医术高超,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都能够轻而易举的医好,且常常不收医药诊金,加之其人神医妙手,很快就名声在外。
彼时他忽生重病,村里人连忙将其送到孙老那儿医治。孙老医术高超,几日之后他就大病痊愈,生龙活虎。
孙老向村民问起他的身世,方知他是个遗孤,就让陆青岩在他的草庐住下了。也是那时开始,他才有了现在的名字,先前则是一直被狗剩二柱粪蛋之类的叫唤着。
至于为什么姓陆而不姓孙,这个他问过孙老很多次,孙老都只是笑笑不回答。
而青岩二字,传闻是孙爷爷老家的地名。
两人一直住在空山草庐,相依为命,孙老对他视如己出,不仅教他读书识字,还将毕生医术都传授给了他。
老先生平常和蔼可亲,可到了陆青岩真真正正开始学医的时候,他就严苛起来了。
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便是:“人命关天,岂能容你半点马虎。”
一晃就是十二年。
医者难自医,从去年开始,孙老似乎生了很严重的怪病,年前身子骨也越来越虚弱,尽管陆青岩悉心照顾,但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孙老临终前,曾将他叫到跟前,给了他一枚青紫色玉珏,交代后事。
陆青岩遵从孙老遗言,将他的骨灰埋在草庐后,也没有立碑,只在坟上插了一截桃花枝。
打点好一切,他跟云顶村的乡亲们拜别,骑上自己的小毛驴,一路北上。遵循孙老临终嘱托,去一个叫做太玄山的地方。
“小花,快点儿,前面好像是个茶楼,快去,刚好你也歇歇脚。”
陆青岩收起医书,用脚轻轻碰了碰小花的肚子。
“阿——”
一人一驴走到了驿道茶馆边上,小二迎上前来,接过陆青岩手中的缰绳,牵到了后头去。
陆青岩在门口一瞧,茶馆里人还真不少,有人饮酒,有人吃茶,天南地北地闲谈,好不热闹。
“王伯,上茶!”
“好嘞!”
茶水本是烫的,但这样冷的天色,很快嘴唇就能够接受了。温热清甜的茶水入喉下肚,陆青岩浑身暖洋洋的。
“哎老孟,你从太杭回来,有没有被县令大人请去吃酒啊?”
“嘿你这臭小子,拿老汉我寻开心是吧?”
陆青岩用手拄着脑袋,饶有兴致地听起周遭的人谈天说地,他觉得这是一桩很有意思的事。
“前几日是白家女儿诞辰,能踏进白家门槛儿的人,哪个不是大富大贵?你让我孟老汉去作甚?吃泔水?”
“哈哈哈哈!”
孟姓老汉瞪大了眼睛,佯装气急,逗得大伙哈哈大笑。
陆青岩也笑了。
“原来如此,前几日竟是白薇姐姐的诞辰。也不知白先生最近身体如何。”
前几年,太杭城县令白光远的爱女白薇生了怪病,请了无数名医,具是束手无策。听闻孙老医术超绝,便千里迢迢来空室山求医。
孙老是何人?一副汤药喂下,又在草庐休息了一晚,小姑娘第二日便已痊愈。
白光远大喜过望,大摆宴席宴请孙老,酒席间白光远还与孙老说亲,说日后要将爱女白薇嫁给陆青岩,孙老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他当时眼里只有自己从未吃过的山珍海味,也压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