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珏轻车熟路回到之前的房间,一路走过来,这间客栈仍旧没点烟火气,整栋楼的客房都亮着灯,但愣是没遇见一个客人。
推开房门,屋子里的摆设都没变,屏风还是横在床和坐榻之间。
他们走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天梁带人送了饭菜上来,这回他没多说话,放下东西就走人,不用顾亦珏特意叮嘱,天梁仍旧选了沈君珏喜欢的口味。
吃过晚饭,沈君珏在庭院里散步,忽地想起离开清溪客栈时,明月结了房钱,但清河客栈还没有。
前厅里,只有天梁在柜台后。
“嗯,房钱?”天梁抬起头,“那位客人已经结过了。”
沈君珏皱了皱眉,玄玉何时结了房钱,“你确定?是与我同来的那人结的,今天的连同前几天的房钱都结了?”
莫不是上楼前结的房钱,她记得当时玄玉确实慢了几步才跟上来。
好迅速。
天梁笃定颔首,全然不提顾亦珏是何时结的房钱,更不提把玉坠压在着了。
反正沈君珏说多少,他就解释多少,沈君珏没提起的,他全当她已经知晓。
既然结了账,沈君珏便没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散步之后早早歇下,第二日一早启程赶往兰城。
兰城地处江州西北部,远离运河,与徽州接壤,与江州其他几座城相比,兰城并没有那么富庶。
顺利进了兰城,两人打算先找家店住下,骑着马在城中晃悠。
天梁告诉顾亦珏,兰城有一座他们的客栈。
路过兰城县衙时,县衙大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似乎是县令在审案子。
沈君珏叫住顾亦珏,“玄玉,过去看看。”
两人拴好马,挤到前头去凑热闹,升堂已经有一会儿了,稍一打听,了解堂上案子的大概。
是欠债不还、状告官府的老把戏。
沈君珏双臂环胸,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顾亦珏,“你觉得这位县令大人会怎么审?”
顾亦珏长得高,身材健硕,靠在墙边暗暗护着沈君珏,不让旁人挤到她,他懒洋洋地瞟一眼公堂,不感兴趣,“大多数当官的,就打一顿然后勒令还钱呗。”
这种案子没什么看头。
要是家里没钱,就是打死了也还不起。
要是故意赖着不还,在公堂上耍一通赖皮当官的照旧拿他没办法。
若是当官的手段强硬些,逼迫欠钱之人还钱,那逼迫人的手段才稍微有些看头,只是看眼前这位县令大人,文质彬彬一脸儒生相,不像会下狠手的主。
堂上传来一片哭嚎,“大人,张三欠债已久,白纸黑字的欠条在这,若非张三不还钱,我家又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撕破脸皮上来打官司呀。”
顾亦珏颔首,嗯,是常见的说辞,待会另一个人应该会哭穷。
果不其然,一声哀嚎还没下去,另一声哀嚎又起来了,“大人,不是不还钱,是我实在还不上啊,这欠条有些时日了,若还得起,早还了呀,不然不至于撕破脸皮到这般地步。”
一个吵着今日一定要拿到钱,一个不停地哭穷嚷嚷没钱,你来我往,朝堂乱成一锅粥,围观的百姓也都窃窃私语起来,越说越大声,全然不顾身处衙门这般威严之地。
顾亦珏轻轻扯了扯沈君珏的衣袖,“玉柔,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这里的嘈杂闹得他脑袋疼,老生常谈的戏码,没什么看头,现在时辰不早了,他还得带着沈君珏找客栈投宿,然后吃饭。
砰——
惊堂木骤然落下,激起一片沉默。
看热闹的百姓逐渐安静下来,堂上两人也都住了嘴,恭敬地跪在地上抬眼等着县令发话。
兰城县令杨修板着脸,抬手指着台下的张三李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李四连连颔首,张三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他劈手又一指,“但家徒四壁,就是把人杀了也拿不出钱来。”
张三眼睛一亮,直呼大人明鉴。
杨修收回视线,又拍惊堂木,“这样,李四,你把欠条转给本官,本官先帮张三把钱还了,张三,从这个月起,你每个月都得向本官还钱,三个月之内必须还清,这已是极大的宽容了。”
话音一落,一旁的师爷小小吃惊一番,围观的百姓又开始议论。
李四连连磕头,直呼感谢,张三愣在原地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他完全没想到县令大人会替他还钱,这么一来,欠李四的前成了欠县令大人的前,他敢和张三抵赖,但不敢跟官府撒泼啊。
这该如何是好。
杨修又说道,“若你拖欠一日,本官就叫衙役上门取走你家的东西,你家的摆件物什,你的地契房契,若不想无家可归的话,就按时还钱!”
惊堂木一拍,就这么定下了,杨修当场兑现承诺,取了钱来还给李四,之后将原先的欠条撕了,又重新写了一张叫张三画押。
沈君珏默默颔首,“这位大人的处置方式,还算新奇,能为百姓着想,肯为百姓掏钱,不错。”
杨修这般做法,即维护了百姓的利益,又没有动刑恐吓,很好地利用自己的官威保护治下百姓,又不失体面。
不错。
站在沈君珏旁边的大娘也跟着夸赞,“这位杨大人前几年才到兰城,但着实是个好官呐,为我们百姓着想,不可多得的好官呀。”
沈君珏和顾亦珏退出人群,围观一场官司,两人对兰城县令有了大致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