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牌坊下。
黑底的靴子踩过石缝,踩过水坑,发出清脆的溅水声,水蓝色的身影打着伞,从酒寨子的方向缓缓走来。他的头发是白的,眉毛是白的,一张年轻的脸上却带着死气,眼角挂着一丝的皱纹。
刘安还没死,躺在青石道上,看着灰蒙蒙的天,雨水冲刷着他的伤口,他的身子很冷,白衣也脏了。
那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了刘安身旁,只觉得雨被遮蔽了,雨水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很好听,刘安笑了起来,他很想坐起来打个招呼,但他实在是没力气了。
他所认识的,能把水蓝色衣裳穿的不俗气的男人只有一个。
“你怎么来了?不是待在酒寨子里吗?”
“要是不来,名满天下的白衣剑真就这么窝囊的死在这条小街上了。”
高歌笑了笑,那笑容里却没有高兴,有的只是落寞:“至少让我见证一下你的死亡吧。”
刘安勉强扯着嘴,他一笑身上的伤口就痛,无数的飞剑把他钉在了青石上,腹部一个碗大的洞,碎石混杂在血肉里,原本温润的脸这时候变得很憔悴了。
“真应该拦着你,不让你出去。”
“我们不过见过几面,不值得。”刘安强打着精神,不让眼睛闭上,他早该死了,但想好好地跟高歌聊聊,阿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原本说好的挑战李泰山也没做成。
这么想来,他所要牵挂的事太多了,当年的白衣剑死的时候也有这么多牵挂吗?想必是没有的,明明学了他的剑,但活的这么窝囊。
高歌看着刘安,也不知应不应该把他扶起来,想要动手,但刘安摇头制止了他,高歌叹了口气,蹲在这位白衣剑身旁,水蓝色衣衫的下摆沾上了水渍。
“我高歌行走江湖不少个年头了,仔细掰着指头数数,说不定一百年都不止,但我朋友不多,好一些都是认识了很久,才聊得开的。”
高歌的声音很低,但刘安听得很清楚,就算有些字听不清,但他还是努力去听。
“除开那些认识很久的,我还认识一些人,他们也是我朋友。我走了江湖这么多年,见过很多人,有些人一看就讨厌,他们奸诈无耻,做些下作的事,但还有一些人,我看一眼就喜欢,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们也是我朋友。”
说完,还指了指刘安:“你就是看一面就喜欢的。”
刘安笑了起来:“那我想必是长得很好看,让你一眼就看着面善。”
“不,你请我喝了酒。”高歌咧着嘴,看着刘安的眼睛,他们的眼睛真的很像,有洒脱和热情,但细细看来,又差别很大。
“既然这么多人你看着都喜欢,那你为什么说你朋友很少。”
高歌转着伞,水花飞舞在空中,橘色的伞打着花儿,这个水蓝色的年轻人很久没说话。
“因为好人死得快,他们很多都死了,所以我的朋友永远都很少。”
高歌背后的剑嗡嗡的,剑灰扑扑的,好像也在说话,刘安看着这柄剑,好像看见了高歌,他突然觉得高歌和这剑一样,也是多变的,初见时洒脱的银色,藏在银色下的,是灰色。
也许这个人根本不洒脱,但是生活把他逼得洒脱了,但他总归没失去热情,那想必是隐藏在灰色下的另一种颜色。
“我猜是金色。”刘安的声音也很小,他的气息犹如悬丝,颤颤巍巍,但他还是一句一字的说着,很清晰:“我猜你的剑还有种颜色,应该是火热似骄阳的颜色,好像煌煌大日般的金色。”
高歌笑了起来,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眼就觉得刘安面善了,他太懂自己,人间知己难寻,能遇上这么一个,是高歌的万幸。
雨还在下,雨滴打在橘黄的油纸伞上,好像这雨和他俩无关了,刘安看着橘色的纸伞,想象着没有被阴云遮蔽时分水镇的天空。
“希望阿茶能看到太阳,分水镇的太阳。”刘安知道自己要死了,话反而多起了来,高歌听着刘安的话,站了起来,看向青石街的尽头。
凡人穷极远目,也无法在如此厚重的雨幕中看见太远,刘安又能看见灰蒙蒙的天了,被橘色纸伞遮挡了一半,他笑着拜托高歌。
“帮我救下阿茶吧。”
高歌微微一笑,站在牌坊下,看着青石街的尽头,刘安听见了草鞋踩水的声音,他也笑了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哪怕是提到白衣剑的时候都要开心。
“是我多虑了。”
褐色麻布衣的少年提着白剑,气喘吁吁的从雨幕中跑了出来,看着橘色的伞,白色的身影,他的手上提着剑,是柄白剑,染着鲜血,这个少年给白剑染上了颜色,无论雨水如何冲刷都洗刷不去那般的血色,白剑不白了。
阿茶喘着粗气,说不出话,刘安也不说话,脸上挂着笑,看着跟他一般高的阿茶,阿茶的影子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有些看不清灰蒙蒙的天空了。
白剑掉在了青石砖上,褐色衣裳的少年跪了下来,嚎啕大哭,他还喘着气,说不出话,只想哭,眼泪是苦涩的,阿茶第一次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别哭了,没啥好哭的。”刘安好像一个父亲,安慰着自己的孩子,言语慈祥,他拼命的想要抬起手,想摸少年的头,但试了几次,还是放弃了。
“去买一身衣裳吧,买白的。”阿茶还在哭,死命的点着头,刘安让他把剑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