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哄而散,柳商章送走王洪光,屋里只剩下柳老爹、柳文华、柳商章三人。“老哥,你不该这样啊!天无绝人之路,你糊涂啊!”柳老爹坐在炕沿,俯身轻声地埋怨柳文华,双柳村几百户的柳姓人家都源于同宗同根,相互之间同气连枝。柳文华老泪纵横,拉着柳老爹的手,放声大哭!
柳文华,这位昔日黄县首屈一指的大财主曾经风光无限,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一年多的工夫,已干瘪得没了人形,三个老婆全跑了,唯一的儿子柳商章留了下来,撵都撵不走,柳商章与柳义章同岁,受家庭出身连累,没资格报名参军,村子的民兵连也是柳老爹特别照顾才进去的。
“唉,人生无常呀!”柳老爹叹了口气,用衣袖擦拭着柳文华脸上的泪水,心里寻思着该如何劝他?柳老爹沉吟良久,压低声音对柳文华说道,“老哥,从根上数,双柳村写不出两个柳字,再说了你可是我爹最信得过的朋友,咱两家交好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属于世交,相互知根知底,我爹给我说过你从十五六岁就开始闯荡商场,假借洋务运动的东风在黄县开矿办厂,可以说开了黄县近代工业的先河,至少在我柳文德的心中你是咱柳氏家族的骄傲,你经商置地富甲一方,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是这几十年敢闯敢拼打下的江山,凭本事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赚来的,退一万步讲就是你当了什么所谓的大财主,可也从来没有为富不仁,祸害乡邻啊!相反,你修祠堂,建牌坊,出资新学堂,你乐善好施的名声绝非沽名钓誉,你老哥啥风浪没经历过?人生多沉浮,世态有炎凉,这太正常不过了,你是咋样的人,双柳村的老少爷们心里都清楚,可是现在全国都在搞运动,有些地方**不加甄别就乱扣帽子,不是我们那个人能够改变的,尤其是柳魁章,他跟你有宿怨,落井下石甚至借刀杀人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但你放心,只要我柳文德还活着,我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他整死,另外你有商章这么优秀的儿子,何愁不能东山再起?老哥,千万不要被眼前的运动所蒙蔽,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放宽心,‘不畏浮云遮望眼,病树前头万木春’,人呐,要放眼未来,把眼前的运动就当成是演戏,在人前我不也不是‘柳老财’‘柳老财’地喊你嘛,人生本身就是一场大戏哟!”
柳老爹是惜字如金的汉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且句句触动着柳文华的内心,他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如同过街的老鼠,别人躲还唯恐不及,而柳老爹能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今天又能说出这样风险极大的肺腑之言,对柳文华来说,比得到一座金山还珍贵呢!如同一潭死水,涌进了些许活水,重新泛起了希望的涟漪!
柳商章捧着茶水毕恭毕敬地站在柳老爹身旁,仔细聆听,生怕错过柳老爹的每一个字!柳商章从小就在柳家大院长大,两家是邻居又是世交,柳家大院上下对他都很好,他出生时娘亲张三嫚没有奶,就吃柳老娘的奶,义章与礼章也正是吃奶的时候,三人经常为吃奶争地嗷嗷哭。柳老爹刚才的这番话,商章当然清楚其中的分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柳宅风雨飘摇的时候,柳老爹挺身而出竭力救济,这种雪中送炭的恩德让商章刻骨铭心,他本来就对柳老爹和柳老娘有着爹娘般的情感,现在更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他扑通给柳老爹跪了下来,哭着说道,“二叔,你三番五次救了我爹的命,我柳商章都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你就看我柳商章以后的行动吧!”柳老爹双手把商章搀扶起来,疼爱地看着他,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