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裴奕正含笑询问景国公:“国公爷想哪儿不舒坦?”
方才把脉,说胃虚,景国公说正调理着呢。他又说稍有肝火上扬之症,景国公说也正调理着呢。之后他又说出几个微不足道的症状,回话就没变过,末了加了一句:说点儿他不知道的。
这是明显的没病偏要装病,所以裴奕才有此一问。
景国公想了想,“头晕,心神不宁。”
裴奕颔首,又问:“想不舒坦多久?”
景国公笑起来,“怎么着也得一个来月吧,要辛苦你隔三差五过来了。”
“这倒好说。”装病无妨,但没事儿就服药难保弄假成真,裴奕建议道,“方子我就不开了,国公爷平日以膳食调理即可。”
景国公语声愉悦:“我的长孙女对食疗略有心得,等会儿你交待她几句就行了。”
裴奕有点儿同情叶浔。涉猎广未必就是福气,继母、祖父装病,却都要她打理膳食。
叶夫人从佛堂回来,听说了原委,斜睨了景国公一眼,与裴奕寒暄几句,去了内室。
叶浔与丫鬟捧着茶点走进门来。
景国公看看裴奕,又看看孙女,笑得分外舒心。看来看去,样貌能配得起他家阿浔的,也只有裴奕了。嗯,抽空得去柳府一趟,问问柳阁老的意思。
这样想着,他站起身来,让裴奕指点叶浔用哪些药材入膳食,自己去往里间,“我去问问你祖母,看她有没有哪儿不舒坦,顺道一起瞧瞧。”
“……”
裴奕和叶浔都很无语,心道老爷子说话可真是没有禁忌,寻常人家没有大事连称病都忌讳,他倒是好……
叶夫人对景国公没好气,低声道:“没来由地让阿浔见外男,妥当么?”
“怎么不妥当了?那是我请来的大夫,阿浔又还没及笄……”
“那也是十四的大姑娘了!秋日就及笄了!”
“你给我好好儿说话!”景国公瞪了眼,“就知道讲什么男女大防,防住谁了?那少年郎可不只是个大夫那么简单,看着都合适的话,难保就不是桩好姻缘。难不成你想让阿浔嫁个不知底细的?她性子水一阵儿火一阵儿的,嫁个不合她意的,她不把婆家弄得水深火热才怪,那是好玩儿的事?”
叶夫人先是瞪着景国公,听到最后,又忍不住笑了。
景国公的神色也随之缓和下来,温声道:“我这不是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由头么?谁敢说闲话?柳阁老跟我提过那孩子好几次了,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我抻一段日子就得了,再端着就不像话了。跟阿浔年纪相仿的早已定亲,我们再舍不得也该张罗了。把柳阁老惹毛了,说不定就做主促成此事了。的确是个老谋深算的,真毛躁起来瘆人着呢,你也不是没见识过。”
叶夫人笑容微敛,“把柳阁老惹毛了,鹏程的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既是明白这个理,就别拿乔了。”景国公提起长子就没好气,“想想他那副样子,真恨不得就让柳阁老由着性子整治他!”
叶夫人不悦道:“胡说什么?鹏程仕途断了,对世涛和阿浔有什么好处?”她懒得为不成器的儿子辩驳,却是真的心疼两个自幼丧母的孩子。
“这还用你说?”景国公沮丧地道,“柳阁老不为这个,早把那不成器的东西逐出官场了。”
叶夫人不欲多谈,岔开了话题:“我也是怕你这儿刚有动作,儿子儿媳就跟着忙活起来。那两个糊涂东西,胡乱给阿浔定下亲事可怎么好?”
“他们敢?!”
叶夫人心平气和地道:“继母也是母亲,给长女张罗婚事,你敢说她个不是?”
景国公冷哼,“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胆敢胡来,我就打折他们的腿!”
“胡来之后你就算打死他们又有什么用?”叶夫人又气又笑,摆了摆手,“罢了,跟你这武夫说这些简直是白费功夫,回头我去柳府一趟,问问那边的意思。”
两位老人家并不是对叶浔的婚事不上心,一如叶世涛娶妻一样,他们是在等着柳家物色好人选过来商议,然后顺势点头。是自心里觉得,欠柳家的。
当年叶家几次上门提亲,柳家才同意将掌上明珠柳氏许配给叶鹏程。年轻时的叶鹏程,混账程度胜过如今十倍。柳氏生下叶浔,还没出月子,叶鹏程便与外面杂七杂八的女子纠缠不清,甚至到了有女子闹着找上门来的地步。那时柳氏产后本就落下了病根,再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恶心事急怒攻心,迅速香消玉殒。
柳阁老为此已是震怒,到后来,叶鹏程只为柳氏守了六个月就续弦,惹得柳阁老对他已是厌恶至极。叶鹏程几年来在仕途上全无作为,全赖柳阁老时不时地设个圈套使个绊子——成为内阁首辅之前,柳阁老是吏部尚书,不论现在还是以前,要收拾叶鹏程都是易如反掌。
柳阁老之所以没对叶鹏程下狠手,一是看在外孙、外孙女的情面上,二是看在与景国公是多年盟友的情分上。
景国公与叶夫人对这些心知肚明,这才与柳家达成了无言的默契:两个孩子的婚事,以柳家的意见为重。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些,相视苦笑,良久无言。自责没有任何用处,况且在同样的成长环境下,长子是这个德行,如今远在外地任职的次子却是品行高洁,也只能说是人各有命,天性不同。除此之外,想不出别的解释宽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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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浔向裴奕详尽的说了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