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宗扬不得不答,道:“微臣七岁那年处境窘迫,重病缠身,险些乞讨为生,幸得一位富家小姐赏了一锭金子,这才有了治病投奔远亲的费用。记得那位小姐比我小三两岁,到京城后便命人寻找。”
“原来是想报恩。”皇上半信半疑,“随便一出手就赏人一锭金子……”他不好评价,只是道,“叶家去年才到京城。”
“但是叶家大小姐几乎每年都来柳阁老府中住上几个月。”
“知道的还不少。”皇上微微一笑,“可你这做派不好,一个不留神,就会毁人清誉。”
孟宗扬如何不知道,可他也是没法子,“叶大小姐鲜少出门走动,且出门时护卫繁多,要见她实在不易。”
皇上话锋一转:“你想与叶家结亲是怎么回事?”
“找个出入叶府的原由罢了。”
“……”
“微臣知罪。”
皇上问道:“见到人你就能知道她是不是你的恩人?”
“是。”
“那你明日就见见她,是就给她添一份嫁妆,不是的话,不可再扰她清静。”
孟宗扬刚要谢恩,便听到皇上慢悠悠地加了一句:
“姑且当你说的属实,不可失礼。”
说半天还是不相信,有这吩咐不过是想尽早了解这种事。孟宗扬啼笑皆非。
皇上遣了孟宗扬,随后才问裴奕:“叶府这两日不消停?说来听听。”裴奕不是没分寸的人,今日的事,应该不是那么简单。
裴奕将叶府近日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徐阁老也掺和进来了?”皇上垂眸思忖,怀疑孟宗扬凑热闹是因被徐阁老拉拢过去了。若是首辅、次辅分别与他寄予厚望的两个少年人交好,倒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内阁、朝臣的争斗,之于他是好事,不斗了才麻烦;之于裴奕却是不同,柳阁老是良师益友,日后又要结亲,于公于私都该相互帮衬。
他又侧目望向叶府的府门,“景国公在官场沙场上杀伐果决,独独处理家事时优柔寡断。”又想起一事,“打算何时成亲?”
裴奕道,“八月。”
“那么,赐婚旨就换成吉日封诰。”皇上的用意很简单,景国公和裴奕都是他看重的人,该捧时就要捧,随后摆一摆手,“你去英国公府看看,我找景国公喝几杯。”不需想也知道,景国公今夜肯定睡不着。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知道,便去宽慰几句。
裴奕笑着称是,又委婉地提醒一句:“赶得及上早朝么?”
皇上自登基之后,鼓励官员进谏,大多数官员也不负厚望,相互检举揭发劣迹,指出律例的弊端,官场风气越来越好。可少数官员却是投机取巧之辈,平日只盯着皇上的后宫及平日做派,皇上不纳嫔妃、离宫、延迟早朝这种事,都会引发那些人唾沫横飞。
皇上笑了笑,“随他们去。”
叶浔无从知晓这些事,睡了个囫囵觉,起来给祖父祖母做了早膳,亲自送过去。让她意外的是,祖父祖母并无想象中的伤心气闷,只是有些疲惫。
饭后,景国公笑呵呵地道:“等会儿我们和你兄嫂去柳府,大概下午才能回来。”说着转去里间更衣。
叶浔不解地看着祖母,悄声道:“祖父这是气坏了,还是想开了?”
柳夫人低声笑道:“昨夜皇上来过,跟你祖父说了大半晌的话,说等年底就把你二叔调回京城,秋围过后给世涛一个官职。皇上还说,爵位不过是个虚衔,只要世涛上进,往后给他个世袭罔替的官职。我们得了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对你外祖父那边也有交待了。”
叶浔又惊又喜。在她心里,皇上是个与祖父颇有渊源但杀戮太重的人。皇上对待看重的人的好,总让人不可思议;对待厌恶的人的绝情冷酷,让人只是听闻就胆战心惊。祖父、外祖父都属于前者,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事。
临走前,景国公交待叶浔:“淮安侯若是来府中,你就见见。”
叶浔不解。
景国公没解释,只是道:“听我的,没事。”
叶浔只得应下,因为祖父的言语不是很确定,并没放在心上。
府里清静了,她的心也沉静下来,决定按照外祖父的意愿打发时间,带着几名丫鬟去后花园照料花草,权当活动筋骨。唤柳之南同去,柳之南连连摇头,“天气不好,不知何时就要下雨,我不去,等会儿去找沛儿。”
叶沛之前足不出门,是得了吴姨娘的叮嘱,避免陷入是非。柳之南如何看不出。现在不同往日,她与叶沛走近些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叶浔也就随她去,只是叮嘱她不要耽误叶沛做功课。到了后花园,她与打理花草的仆妇学着侍弄盆景,正忙着,元淮跑来通禀:“淮安侯过来了,要见您一面,说昨日他命两个护卫绑了一名大夫。”
叶浔本就得了吩咐,听了末一句,更要见见孟宗扬了,“请他到垂花门西侧的花厅等着。”之后回房换了身衣服,带着新柳、新梅去了垂花门。
孟宗扬并没去花厅等着,他站在垂花门的台阶上,正和身侧小厮打扮的人说话。听闻脚步声,转头相看。款步走来的女孩容颜艳若桃李,身形高挑,神色端庄平宁,然而在看到他身边那人的时候,眼神倏然转冷,冷得似是浸了霜雪。
站在孟宗扬身边的人,是宋清远。不论爱憎,宋清远是叶浔最熟悉的人之一,看到身影就能认出。她停下脚步,曲膝行礼,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