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这里开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面馆后,他们却反而连要孩子的念头都不由淡了。
每天看着孩子们脸上难得的、大一点的孩子身上都看不到的、依稀天真的笑容,他们就不由感到自己内心也阳光满满,就越来越下不了决心,随物价上涨提高面价。
他们总觉得,相比那些过分早熟、又难免稚嫩,却已几乎看不到任何未来的可怜孩子们,他们自己真是幸福太多。
现在他们已连以前的利润都几乎全搭进去,就更别想攒够手术的钱了。
于是,夫妻俩就干脆心照不宣地相继熄掉做手术、要个孩子的心,专心卖面,只想问心无愧地走完剩下的、肯定很短暂的、却已很幸福的,堂堂正正的人生路。
突然,雾气中传来一声不云不萨、奇奇怪怪的声音:
“类阿欸,麻烦给我一碗红烧龙肉面!”
说来,这句话真相当奇怪,明明后面一整句都是用萨族语说的,前一个称呼却又好像是云梦话,有点蹩脚和搞笑。
可李师傅的妻子听了,却马上就露出微笑,一种温暖喜悦的微笑。
无论今天是不是那孩子第一个来,“类阿欸”都是老常客才能喊出的称呼。
她爽朗地回道:
“好嘞,你先坐会啊!”
“好的,类阿欸!”
从雾中走来的男孩一边应也不脱下,就一边熟门熟路拉开一把塑料椅子坐下,却正是平时那个最早来的学生。
他坐下就低头全神贯注地查看通讯器,好像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信息一样。
李师傅则什么都没说,只眼角反常地有点湿润。
他熟练地抓起一把面,下到今天味道格外“辣”、格外不符合自己水准的汤里。
即使知道这锅汤里核辐射异常高,他又能怎样?那个在等吃面的孩子亦又能怎样?
在这样的底区,除乖乖吃下这碗格外“火辣”刺痛的面条、先活下去外,他们,又都能怎样?
李师傅偷偷擦了擦眼角,认真煮面。
最后,他能做的,也唯有在面里多放一点人造肉,并在心底默默祝福到:
孩子,你今年好像也初三了吧!加油,一定努力要考出去,一定要活下去啊!
面好后,男孩也接过就习惯性地、迫不及待地呲溜一口汤。
结果,男孩当然不出意料地被“辣”到吐舌头。
可他也仅仅愣了愣,紧跟着就开心地喊道:
“谢谢你,类赛候!”
李师傅只能苦涩地笑了笑:
“嗯,你慢点吃!”
“好。”
说完,男孩就真心没任何介意地一边吃面一边玩手机,即使他清楚知道那异常刺入的“辣”味到底意味着什么。
和李师傅想的一样,他,或者说这里的大多数人,的确都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他唯有一边吃面,一边默默地在内心,继续一遍又一遍地鼓励自己:
赶紧吃,吃完就去学校里背古大陆通用语。我至少要考上装甲兵学院附中,至少要考到阿毕列少爷的离岛“所罗门”去!那里才有安全干净的环境!为了梦想,我都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但今天,他吃面的速度还是有点异常,不像他过往那样,急行军一般,实在快不起来。
因为,那男孩的注意力正被一个由浏览器推送过来的,花里胡哨的奇怪网站牢牢吸引住。
“我卡鲁的,什么鬼呀?‘以神之名’?这是什么网站?我又不信神?需要这种破网站干嘛?搜熊浏览器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什么黑心商人的广告都接!”
想到浏览器昨天还给他推送过治疗“那能力不行”的医院广告,害他被同学嘲笑“是不是真不行”,他满心郁闷和愤慨:
“那么严肃的事情,能不能认真点啊!我像不行的样子嘛?我哪不行啊!我只是没机会!有机会我能连夜征战不休!”
男孩狠狠地关闭了,这个可能会救他命的网页,都没注意到:
就在其身后的雾气中,正有两人顶着一黄一绿、皆发着荧光的头发,和布满血丝的凶戾眼睛,徐徐走来。
那两人浑身,皆散发着一种比雾气更冷、比核辐射尘埃更刺人的凛冽气息。
值此时局动荡之际,灾厄之兽的巨口也已无声地进一步收紧。
而其中最长的一根利齿,便已悄然抵在在场几人的脖颈后。
仿佛有猩红的血滴,正静静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