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龟年果然与大琴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与琴霁竟是旧识。
“别来无恙。”李龟年性格非常淡漠,寡言少语,只是淡淡看着琴霁,并不问他,与本尘是什么关系。
“多少年了,没有听过你的箫音,还是那般空灵绝尘,龟年,大琴殿失了你,是一大遗憾。”琴霁长袍及膝,服饰高贵,双手并拢,插在袖管内,平日里杀人如麻,冰冷无情的琴霁也有与人和善的一面。果真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仅有李龟年这等醉心音律,天赋异禀之人,才能受他欣赏。
李龟年看着他,没有说话,那般模样,分明是我不语,见你言何的模样。若是他人对着心高气傲的琴霁这般姿态,怕是寒冰掌立刻祭出了,不过面对李龟年,琴霁的脾性却十分好,见他三刻不答,继续说道:
“老夫犹记得,你在邺城,抚琴长鸣,《渔樵问答》,惊艳世人的潇洒模样,那般天纵之资,令上一任伯埙为你赞叹不已,为何不奏此曲了,老夫还想倾耳静听。”
《渔樵问答》,是历代大琴殿伯埙独奏之曲,“渔”指的是后汉光武帝刘秀时期隐士严子陵,“樵”指的是前汉武帝刘彻时期丞相长史朱买臣,二为大汉名士本不在同一年代,却因后人谱写一曲《渔樵问答》而在音律中相聚,共同向世人述写渔夫与樵夫不慕名利,高风亮节的洒脱精神。《渔樵问答》作者不详,早已失传,却被前晋时期一位大琴殿伯埙从汉帝陵墓之中挖出,再献于世,数代伯埙共同参悟《渔樵问答》,将其改写成心法秘籍,而后奉为大琴殿至尊,非伯埙身份不可修炼,不可弹奏。在这之前,大琴殿伯埙便以《广陵散》与《高山流水》为至尊乐。
李龟年却是例外,前代伯埙相当赏识于他,还未传位,便传他《渔樵问答》琴谱,但却没有想到,李龟年与众不同,默然离去,没有接替伯埙之位,来到长安,大隐隐于市。为此大琴殿供奉相当恼怒,数次派人刺杀李龟年,尽皆无果,而后只能作罢。
“从《广陵散》至《渔樵问答》,是大琴殿境界的蜕变,我不是伯埙,没有资格吹奏《渔樵问答》。”这是李龟年到此为止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此人当真是缄默不言,不苟言笑。
“你有否资格,是上天决定的,可惜你自己不要。”琴霁语气虽平淡,然而寓意却是恨其不争。
李龟年沉默了半晌,终于回话:“我修为不如伯埙,由他接替,比我好。”
“辅公衍对音律的感悟,无法与你相比,你差的只是内力而已,你心中明了。”琴霁语气平缓说道。
“大琴殿对音律的理解已然偏离了,琴霁,你若还有悟道之心,便尽一生去参悟《阳春白雪》的真谛。”李龟年喟然一叹,竟反客为主,攻心琴霁。
“那你苟且半生,与那天宝皇帝合奏《霓裳羽衣曲》便是感悟了音律的真谛吗?”琴霁措辞激昂起来,慢慢向前行走,靠近李龟年。
“《霓裳羽衣曲》也有它的道理所在,我虽不喜,但也什么曲子都去悉知一二,谁又能知,未来的岁月是否还会惊现《渔樵问答》这等…”李龟年停顿片刻,而后微眯的眼睛竟是完全张开,看着琴霁,再次反攻。
“这等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逍遥神曲。”
琴霁闭目摇头,不为所动,讥讽李龟年:
“老夫看你身在长安,纸醉金迷,并不逍遥。莫不是有什么迷住了你,让你这等淡漠的性子,寸步不离,再也弹奏不出当年响彻长霄,邺城空巷的《渔樵问答》。”
二人岂是普通对话这么简单,大琴殿之人皆是攻心高手,谈吐之间,夹杂内力,扰人心弦,一着不慎,便要心神不宁,走火入魔。听得一旁的方霖兴致盎然,却又哂笑,所谓的大琴殿,以《渔樵问答》为至尊曲,但却又是一个利欲熏心的门派,与权力争,与世人争,与国家争,怎生这般讽刺。
“琴霁,你我非高山流水,不必多言。”李龟年不再与琴霁废话,一声喝断,木箫抵唇,《广陵散》箫音席卷遍野。
难得琴霁的性格,这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对牛弹琴,说不动李龟年,软的不行,便来硬的算了。琴霁神色发冷,恢复本性,李龟年这般小子,亏得老夫对他寄予厚望,然而却胸无大志,与那宦官妃子厮混,纵使一身才华,于我大琴殿的大业而言也是一堆废土。
不,不是废土,而是阻碍,此子常伴李隆基左右,与他交情深厚,怕不得又是一个忠君之臣。琴霁此刻内心已有了杀意,欣赏又如何,此子愚昧无知,朽木难雕,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我便断了李隆基一臂。
《阳春白雪》再现,不得不说,琴霁的性格与功法当真绝配,心高气傲,看不起世人,看不起皇帝,连伯埙也看不起,世间诸人,于我而言,皆是下里巴人,怕是连《阳春白雪》的作者大乐师师旷他也不放在眼里,也便是因他出身贵族,琴氏嫡系,钟鸣鼎食,修炼之路一路坦途,没有受到李枺绫的点拨,养成了这般目中无人的秉性。
好在此处杳无人烟,远离村落,不然琴霁发疯,寻常百姓又要遭殃。
琴霁掀开黑布,水晶长琴寒光冷冽,负于手上,琴音响彻大地,与李龟年隔空对峙,此间正月,天气严寒,他受到本尘的密报不久便来助他,此处又在洛水之畔,寒风呼啸,雨雪纷飞,仍旧符合琴霁的天时地利。琴霁此刻在心中琢磨对策,真有击杀李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