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宰甩开夔州卫,带着国防兵一路急行,出京当天下午赶到了通州张家湾。初至地头,他便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憾。
两月之前,他的勤王之路并没有打张家湾路过,而是擦着它直接拐去了近处的通州。
此时身处张家湾的土地,但见一座城池临河耸立,砖石披身,仿佛巨象吸水,极有气势。
据走南闯北的王之临介绍,张家湾城乃成祖时营造北京新城时剩下的材料建成,周长960丈,可见当时之富,以及张家湾对北京的重要性。
叶宰听后却很不以为然,大萌明明有更好的海运不去用,却偏要用运河这种费人费财的低效方式,无非就是朝野上下利益缠结,执正者都不敢动刀子而已。
故不予置评,再将视线投向河面。
只见大河湾里停泊的船只数不胜数,舷舷相依,宛如摇摆的陆地。
依次往南则全是船帆,一眼都望不到头。
码头上,官轿如云,旅商如雨。三教九流来来往往,各式口音沸反盈天。
发过一会呆,叶宰便遣人打听白杆兵的踪迹。
反馈回来的信息终于让他高兴起来。
白杆兵果如他的所料,“堵船”了。
非但白杆兵,就是湖广、湖建的军队也堵在这里。
叶宰问为什么?
亲卫回答时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船位有限,要先运送山东、江浙的军队。”
这又是为什么?
李唯辅一言道尽了其中的原因:自己人。
叶宰起先不明白,慢慢的也品出味儿来。
漕军十几万人,主要来源就是山东汉子、江南小哥,乡里乡亲天然就亲近,不照顾自己人又照顾谁来?
至于天下为公?
不存在的!
亲亲相隐、乡党乡谊才是大萌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任何人都无言可以置喙。
嘿嘿……
叶宰才不管他乡党不乡党的,心说: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巧了吗?没想到歪打正着,把白杆兵留下了。
遂让李唯辅去漕运分署报了名,把手下千来人也安排进船队,并指明与白杆兵同一批。
事毕才带着队伍,赶去张家湾五里外的一座村落,拜访秦良玉。
到了地头一看,叶宰不禁咋舌,这里那儿还是村落,分明就是藏兵谷,视线所及除了残垣断壁,全是帐篷。
村口,姑且叫村口吧,还有模有样的设置了原木搭建的寨门,并有兵丁值守。
看那穿着,五花八门,有不嫌热穿胖袄的,有穿蓝衣的,也有穿灰布的,甚至光膀子的。
当然,其中少不了白杆兵。
白杆兵从春走到夏,只得一套冬装,此时便是光胴胴中的一员,露着满身的腱子肉。之所以叶宰能认出他们来,便是因为那杆带钩的白杆枪。
叶宰见到这几个晒得黝黑的汉子,心里顿觉阵阵的发酸,却不防那几人也认出了袍泽,立刻围了上来,大声与相识的国防兵们交谈起来。
尤有一个灵醒的,径直来到叶宰马车前,躬身行礼道:“可是叶兵备到了?”
“是我。你……是秦都督身边的亲卫,叫樊……”
“樊二郞。叶兵备,你记得我啊?”
“当然,你们都是勇士。对勇士,我叶某人从不会忘。”
说这话时叶宰脸色有点郝然,他只是听王之临说过,石砫土人多姓樊、瞫、相、郑,姓樊的最多,所以是依此猜的。
但樊二郞没看出来,他真以为叶宰记住了自己,只觉高兴的不得了,便主动介绍道:“叶兵备,我家秦头人在里面大营没出去。”
说着转身对着身后小路指了指,“顺着这条路往里走一里,再拐左走半里,拐右就是了。”
叶宰听得头晕,道:“记不住,你在这儿要不要紧?不要紧就一起去。”
“不要紧,不要紧。”樊二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道:“头人就是让我们几个守在这儿放哨的,少我一个没问题。”
“那走吧。”
“好嘞,兵备,容我先去给兄弟们打个招呼。”
旋即是粗豪的大嗓门,“石砡的,都给老子回去守起。老子要给叶兵备带路,先走了。”
“狗曰的聪明喃,老子们咋没想到去巴结叶兵备呢。”
“你娃有樊二的脸皮厚蛮?”
“樊二娃,说好的等哈儿切喝酒喃?”
车外响起一片起哄的声音。
樊二郞偏头心虚的看了眼叶宰,吼道:“喝个锤子,老子在警戒期间从来不喝酒!你们不晓得嗦?”
“狗曰地太不要脸了!”
“无耻!”
“瓜娃子!”
叶宰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打闹,一点也不生气。
因为白杆兵都太可爱了!他们为了保家卫国披星戴月赶了几千里路,然后马不停蹄奋勇搏杀、血染遵化城下,平时吃得不过半饱,军饷也没领着。
怪谁?
叶宰其实很羞愧,也很心虚。
在这点上,他很感谢秦良玉等石砫高层帮自己隐瞒,要不然现在迎接他的将不是笑脸,而是一杆杆捅来的枪尖!
半小时后,叶宰走进了白杆兵驻地,于一座不大的营帐中,会见了秦良玉、秦拱明、秦祚民、秦佐民。
他坐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问好,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千两的银票五张,递给了秦良玉,诚恳道:“秦都督,各位将军,这是皇帝发下的赏银,全带来了。宰先前做事孟浪,还请恕罪。”
秦佐民在几人中年龄最小,也就是最好忽悠,他早就把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