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失礼了。”
背对着佳音,我脱下了上衣。其实那只是一件薄到几乎没有分量的才服。我把才服叠起来放在一旁,往装满水的水盆中放入毛巾,待浸湿后再拿出来派,然后擦拭起胸前我能够到的地方。
很短的一会儿后,我就做完了自己力所能及的部分。我转过身去,佳音又像每次注射时那样迅速地低下了头,我微笑着把毛巾递给她。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我坐到病床上,盘起腿来,静静地等待背后传来毛巾柔软的触感。
拉上窗帘后的病房里显得有些昏暗,但这种程度的亮光敲让人感觉安心。佳音迟疑了许久,然后才隐约传来她派毛巾,靠近病床,将膝盖压上床沿的声音。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能听到的只有一种静谧的呼吸声。我背对着佳音,拒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她正跪坐在我的身后。她的动作非常小心,不像已经习惯了粗枝大叶的护士那样,她非常细致地避开伤口,用两只手拿着毛巾,以极其微小的力道谨慎擦拭着。
因为动作太轻,佳音擦拭后背的感觉就像在挠痒痒一样,弄得我很想笑,于是不得不用手掩了下嘴巴。当然除了痒,想笑也是因为这样安静到不说一句话的气氛实在诡异过头。
我试图说点什么能让佳音分散注意力的事情,这对我来说着实是十分幸福的一刻,因此我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些。但无论我说什么,佳音始终保持一种很紧张生硬的姿态。
“我很小的时候,也经常有护士帮我洗澡。因为是孝,而且是男孩,所以觉得被陌生人看到也无所谓。但越是长大,越是觉得这样有点奇怪,倒也不是害羞什么的,只是经常有护士一看见我脱衣服,就咯咯笑个不停。那种感觉真的很怪。”
“……为什么要笑?”
“为什么呢,我也不太清楚。帮我洗过澡的护士们经常议论说,我皮肤很白,看起来像女孩子一样。听上去像是在夸你,但被人议论的感觉还是有点……这里的护士都对我很好,她们好像挺喜欢我的……这当然是好事,可总觉得是不是无意间被占了便宜。”
佳音没有说话。
“我想,与其被陌生人看,还是被自己家里的人看感觉好些。”我自嘲道,“不过,以我现在的样子大概也没有多看的价值了吧。”
佳音还是没有说话。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我已经找不到更好的话题了。
“为什么不说话了?”我轻声问。
佳音手中的毛巾像是一幅正在绘制的地图般,缓慢地移动,游走着。
“我在数你的雀斑。”她回答。
“我背上有雀斑?”我有些意外。
“有的。”她说,“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我笑起来,“因为我看不到自己的后背是什么样子。”
“……这里有一个,这里也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佳音开始在我的背上数起了雀斑。
“一共有多少个?”
“五个……六个……七个……八个……”
听起来还真是不少的样子。每数一个雀斑,佳音手中的毛巾都会轻轻点一下那里,这比她在擦背时的感觉还要痒。
“等等,好痒啊。”我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想要把头转过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不、不要回头看。”
我的头才刚扭过去一点,就被佳音出声阻止了。
“怎么了?”我又把头转了回来,随后我意识到只有在这种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我才有机会捉弄一下佳音,“是你在脸红,所以不让我看吗?”
她没有回答,但我感觉到背后有像是发出笑声一样的鼻息。
气氛变得比刚才放松了。
我有些冷,隐隐有想打喷嚏的感觉。但我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会儿,毕竟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就在不久之前,我还从未想过我和佳音能像这样一起相处,让佳音帮我洗澡可能只是一个鲁莽的主意,我甚至没想过会成真,但她此刻确实就在我的身后。
我能感受到她的手缓缓移动的方向,温暖的感觉也随之透过背部在胸中扩散着开来,蔓延至全身。
“佳音,你不害怕吗?……我这幅样子。”
遗憾的是,我能让她看到的并不是自己健康、完美的样子,而是已经病弱到千疮百孔的样子。我比以前瘦了很多,锁骨和肋骨都明显突出,外面仅仅是用一层皮肤包裹着。我的胳膊软弱无力,连推动一把椅子都很费劲,我已经不是一个能在球场上驰聘的运动选手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
这让我有些忧心,也有些泄气。
“我觉得你很好看……比很多人都好看。”佳音低声说。
她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她习惯用很小的声音说话,但我还是听到了她说的。
“我对佳音也是这么觉得。”我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所以说,我们果然还是长得有些像?”
“不像。”她好像也在笑。
曾几何时,我讨厌被一眼认出来我和佳音是兄妹。长得不像,看上去不像双胞胎,这样的形容听起来反而让人松一口气。但现在不是了,不知道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