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鼓没有死,或者说他竟然没有死。
卓越见过意志坚定的壮士,纵使身负重伤也要奋战到最后一刻;他见过沉默寡言的军士,一语不发地任由大夫斩掉自己废了的手臂,除了额头上多出几滴冷汗以外便再无其他反应。
但他没有见过像大鼓这样的人,这种重伤濒死,却依然能够提起兵刃大喝邀战的人。
大鼓军是大鼓的军队,如果没有大鼓,他们不过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战士而已。
然而若是有了大鼓,那么他们便是八街里最为强大的军队,是无人能够与争锋的大鼓军。
“吴大吴二,擂鼓!!”
独臂的大鼓全然没有半点颓势,他伤口处的鲜血依然在不断地向外涌出,然而他的气色却比起方才好上了不少。在那两名力士敬仰的目光之中,大鼓劈手躲过了一人手中的金瓜大锤,看着人数数倍于自己的黑袍们,怒喝道:“纵使千军万马,我大鼓又有何惧!某家纵使断臂,又有何人敢与某家一战!”
“......怎么办?”
文四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大鼓冷冷地道:“我去杀了他?”
夏六啐了一口,狞笑道:“老四,这应该是老子我的猎物,老子早他娘的想剁了他了。”
左幺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一脸震撼的卓越,微笑道:“卓公子,由您定夺。”
卓越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望着大鼓,目光之中有震撼,有敬佩,也有不忍。
“老幺,姓卓的根本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为何要问他的?”
夏六终于忍不住了,他手中弓刃一分为二,看着左幺烦躁道:“我知道头儿让你万事多征询他的意见,但没让你事无巨细地全部请示于他——老子知道头儿不可能一直呆在八街之中,总有一天咱们八街得有一个新的街吏,可眼下这姓卓的根本就是个雏儿,若是让他领事,岂不是如同儿戏一般?”
文四轻轻地哼了一声:“老六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他们俩都没有刻意压低嗓音,因此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显然都传入了卓越和左幺的耳中。只是两人却都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前者只是出神地看着大鼓,后者则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身边的卓越。
咚!咚!咚!......
两名力士退到了大鼓身后,于是鼓声便再一次响了起来。在那鼓声之中,大鼓深吸了一口气,提着手中的金瓜大锤指向前方,怒喝道:“儿郎们,随我杀!”
“杀!!”
整齐划一的大喝声顿时汇成了一道洪流,虽然敌众我寡,虽然对手是天老帮最精锐的黑袍,然而这些大鼓军心里却似乎连半分畏惧也无——他们或是挺起了手中的长戈,或是扔下了弓箭拔出了腰间的朴刀,带着悍不惧死并且视死如归的骁勇,怒吼着涌向了沉默不语的黑袍们!
“既然卓公子不愿下令,那在下也只能越俎代庖了。”
左幺叹了口气,抬起手对着身旁的一名黑袍摆了摆:“张大,让弟兄们放下手弩,用男人的方式送大鼓军一程。他大鼓军虽然骁勇,但我等黑袍也不是绣花枕头,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天老帮的黑袍到底何其善战!”
“诺!”
他身边的张大立刻抱拳,口中顿时发出了一串呼哨之声——伴随着那卓越根本无法听懂的呼哨声,沉默的黑袍人们双手一翻,那精巧的手弩便骤然从他们的手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下一秒,刀兵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黑袍们纷纷从腰间拔出了长刀,同时左手一翻,一面手掌大小的圆盾便出现在了他们的手腕之上!
没有呼喝声,也没有喊杀声,黑袍们像一道沉默的黑色洪流,无声无息地涌向了大鼓军的方向——天老帮的黑袍虽然不如大鼓军那般精锐,但与大鼓军不同,他们是八街里最凶悍的战士,是天老帮最锋利的一柄尖刀。他们之间没有大鼓军那份无间的配合,但那种宁可吃上一刀也要从对手身上咬下来一块肉的凶狠,却是只有他们这种半军半匪的武者才能具备的气势!
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伏,八街主街很宽,但还没有宽阔到足以容纳双方数百人大展拳脚的地步,双方最前方共计三十余人站成了一团,只是彼此之间的损伤却并不算大。大鼓军的军士构成了一个个战阵,互相帮持着将黑袍们斩来的朴刀尽数招架在了空中;而黑袍们左手手腕之上的圆盾则成为了大鼓军进攻时最大的麻烦,他们手腕之上的圆盾虽然不大,但却格外坚韧,双方你来我往数个回合,竟是雷声大雨点小、连半点损伤也无。
“大鼓军的军阵,果然有些门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铁马忽然咦了一声:“盛名之下无虚士,大鼓军果然与军队有几分相似,他们对于梅花阵和三才阵的运用,只怕连十三营的士兵都有些望尘莫及。眼下我们人多,大鼓军或许不是对手;但若是双方人数相仿,只怕大鼓军还真能将我们的黑袍尽数击溃。”
文四扫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们不是军队,你也不配说‘我们’这两个字。”
在陈铁马的苦笑声中,夏六甩了甩自己手中的双刀,满脸兴奋地狞笑道:“老四说得没错,我们不是军队,该下毒就下毒,该偷袭就偷袭,该以多欺少便以多欺少,这才是我们这些江湖人的规矩——老幺,六哥我有些时日没活动筋骨了,这些家伙就留给我如何?”
“......慢着。”
就在夏六正准备提着双刀杀将出去之时,一直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