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推着齐不周的轮车,一言不发地走在人潮涌动的八街之上。
“三公子,您的脸色不太好。”
齐不周微微咳嗽着,枯槁的面容之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齐某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三公子应当为我高兴才是,为何却摆出一副这样的面容?”
卓越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咬牙道:“齐叔,我去找铁怅为您讨个公道!”
“公道?三公子,我们有什么公道可讨?”
齐不周轻轻地拍了拍轮车的扶手,叹息道:“铁街吏可曾暗算于我?天老帮可对我等有半点不周?从头到尾,我等可被他们胁迫着去做了任何事?——三公子,若非那位天老帮的四先生恳请那七位高僧为我祛毒,只怕我现在早已变成了一捧黄土,哪里还有机会坐在这里与您共游八街?”
卓越的双手微微捏紧,轮车那木质的靠背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但若不是天老帮利用了我们,您又如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齐不周沉默着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这个原本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虎豹骑副统领,此刻却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哪还有半点此前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只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悲伤和难过,落寞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份落寞更接近于惋惜,而不是沮丧。
“三公子,您错了。”
齐不周叹息一声,缓缓地放下了自己那只枯瘦如柴的右手:“我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模样,不怪天老帮,也不怪铁街吏,能怪的只有我自己——我没有接下大鼓的最后一招,没有预料到大鼓居然学会了那等毒术,所以才落到了这等地步。我是战败,并且我输得不冤,怨不得任何人。”
卓越正欲开口说话,齐不周忽然却摆了摆手,回过头微笑道:“更何况,您已经替我报仇了。”
卓越张了张口,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变成了一声叹息:“大鼓不是我杀的。”
齐不周笑了笑:“此话怎讲?”
卓越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长剑,神色复杂地道:“他是在求死,所以才会死在我的剑下——我既没能正大光明地用掌中三尺青锋击败他,也没能劝说他放下手中的兵刃保住大鼓军。我什么都没能做到,输的人不是他,输的人是我。”
——以及,那十桶被放在街吏亭里的月光之中的火油。
卓越闭上了眼,他忽然有种扔下长剑的冲动,因为这柄长剑沾染了一位骄傲的将军的鲜血,一位他敬佩而敬重的对手的鲜血。
齐不周望着卓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摇头道:“三公子,莫要好高骛远。”
卓越愣了愣,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望向齐不周:“好高骛远?”
“你既不是大鼓的对手,又不可能劝动大鼓放下兵刃,却又将这两件事视为己任,这不是好高骛远是什么?”
忽然间,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清亮嗓音自两人的背后传了过来,代替齐不周将剩下的话语说了出口。卓越回头望去,却见得脸色比齐不周好不到哪里去的铁怅正缓步从街边走来,一路走一路拱手笑道:“卓兄,三日不见,如隔两载有余啊!”
卓越叹了口气,神色不善地拱了拱手:“铁街吏,幸会。”
铁怅来到了卓越身边与其并肩而行,扬眉诧异道:“听卓兄的语气,似乎是对铁某人颇有微词?”
卓越终于忍不住握住了腰间长剑,咬牙微怒道:“铁街吏,就因为你那引蛇出洞的计策,齐先生不但废了一身高绝的武艺,更是只剩下了三载的阳寿,卓某如何能不怒!”
铁怅脸上闪过了一丝苦笑,他摇了摇头,对着轮车之上的齐不周拱手歉然道:“此事是在下考虑不周,才令得齐先生蒙受了如此之大的损失。在下此前已经遣人出城为齐先生寻找祛除余毒的天材地宝,虽然不见得能够为齐先生寻回那一身的功力,但至少能够——”
“铁街吏。”
齐不周叹息着截住了铁怅的话语,有些勉强地拱手道:“三公子给您添麻烦了,抱歉。”
他们两人都在抱歉,他们两人也都对对方道歉的原因心知肚明。
一者为情,一者为理。
“卓兄乃是性情中人,铁某佩服尚且来不及,谈何麻烦?”
铁怅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卓越手中的推车把手,看着卓越微笑道:“更何况,卓兄既然要成为铁某之后的街吏,那我与卓兄便更应该精诚合作,彼此之间取长补短才是——几日之前,卓兄仗剑诛杀了匪首大鼓,威名早已传遍了戌亥八街。那大鼓功夫高绝,但却死在了卓兄剑下,眼下大家对于卓兄只有一个服字,卓兄继任街吏一事也不会再有任何的阻挠了。”
卓越微微一愣,旋即急忙摆手道:“铁兄,大鼓将军并不是死在卓某剑下的,他原本便一心求死,加之届时他身负重伤,活着比死亡更使他痛苦,因此卓某这才——”
“——这才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给了他一个痛快。”
铁怅面带微笑,微微拱手道:“如此说来,大鼓到底是死在了卓兄手下,是也不是?”
卓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头叹息道:“......是。”
“那便是了!”
铁怅一拍手,大笑道:“要在这戌亥八街之中立威,没有什么是比斩杀一位高手更加有效的了,而大鼓显然就是一份极其不错的投名状——卓兄眼下既然已经有了如此显赫之功绩,未来在八街自然是一马平川。加之铁某此前与蔺天王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