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斋里,一片死寂。
舒佳人没有回头,她也不敢回头——不要尝试与一头饿极了的恶虎对上视线,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更何况这头大虫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同伴们,虽然谁也不知道怎样微小的动作便会轻而易举地激怒他。
辛曲也没有说话,因为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老书生的双手上。
老书生浑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他那件泛着银色的书生袍,是他那双手,那双金色的手。
他没有带手套,手上也没有手甲之类的装备,那淡淡的金辉来自于他的肌肤之内,似乎他这一双肉掌根本就是由黄金打造而成的一般。
通过功法改变自己的双掌模样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江湖上那些将铁砂掌练得炉火纯青的好手一双铁掌便隐隐带着一股灰色,那样的铁掌开碑裂石绝不在话下;六山之中那只收女子的一簪山里也有一门玄玉掌,这门武学练到极致处,纵使是身死道消,双手也依然如玉一般晶莹剔透;无门寺的禅意开阳手同样也是如此,这门掌法配合上无门寺的佛门九阳功,同样会让练武者的双手犹如赤焰一般灼热且通红。
只是这一切的掌法,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修炼者对这门功夫的造诣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纵使不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也绝非寻常好手能够与其相提并论的人物。
“敢问,蔺天王与铁街吏可在贵店之中?”
那老书生似乎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物,虽然此刻店里的两人都未回答他,但他倒也不恼,只是再一次长作一揖,诚恳道:“老朽刚刚得知一件消息,想要与蔺天王和铁街吏对谈一番,方才听得家中小子所言,道蔺天王与铁街吏眼下正在此处,因此这才匆匆上门叨扰,还望莫怪。”
辛曲看了他良久,终于轻轻点头道:“自然是在的。”
老书生顿时睁大了眼睛,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妙极,妙极,老朽总算是没找错地方——还望大掌柜莫怪老朽怠慢,只因眼下老朽确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那两位,实在是不愿再耽搁半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掌柜海涵。”
他说着便要抬脚向通往后院的侧门走去,那步伐四平八稳,但却极其匆忙,似乎真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情。而他甫一抬脚,舒佳人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张有些粗犷的面容之上也流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之感,看向老书生背影的目光之中也多了几分胆怯。
“——且慢。”
只是下一秒,辛曲却忽然出现在了侧门处。
她的步伐很快,也很古怪。
舒佳人也会些粗浅的功夫,然而她却根本未曾看清楚辛曲的动作,也没有听到任何裙袂飘动的声响。这个身着黑裙的女子似乎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一般,而不是站在柜台之后。
老书生也停住了脚步。
他凝视着辛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目光之中多出了几分追忆,以及几分遗憾。
“想不到辛兄的千金,已经出落成这幅模样了。”
老书生没有再向前,而是站在离辛曲丈许远处,摇头叹息道:“想当年,老朽还在辛兄府上见过你们兄妹俩,那时候你还只有这么矮一点,但却已经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模样——唉,一别经年,物是人非,想当年你们还唤老朽一声世叔,眼下十余年未见,却已然有些生分了。说来倒也惭愧,适才老夫居然还未曾认出你来,看来这双老眼也实在是昏花得过分了些。”
辛曲双手紧紧地抓着身后的衣襟,轻声道:“小曲儿自然是未曾忘记世叔的,十余年不见,世叔依然龙骧虎步,半点未见老态,着实让人羡慕得紧。”
老书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还是老了,人都是会老的。”
“世叔若是要见蔺天王与铁街吏,还请在小店里稍待片刻。”
辛曲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但瘦削的身子里透着的那股戒备却是如此明显:“小店的后院乃是师爷与佛爷包下来了的场所,若是没有那两位点头,谁也不得私自入内,这是那两位定下来的规矩。世叔虽然地位不凡,但小店也不敢在没有那两位点头的情况下私自放世叔入内,还望世叔海涵。”
老书生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了一丝苦涩:“若老朽一定要进去呢?”
“......世叔也许有所不知,小曲儿与赵师叔也学了些拳脚。”
辛曲缓缓地抬起了双手,看着老书生轻声道:“若是世叔执意要去,那小曲儿也只能靠着这三脚猫的功夫,将世叔拦上一拦了。”
“三脚猫的功夫?”
老书生又一次叹了口气,脸上的苦涩之意更浓:“世侄女刚才自柜后跨出的那一步,分明已经将辛兄的伤春步学到了八成火候,要说是三脚猫功夫,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了些吧?”
辛曲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死死地盯着老书生。
“......罢了。”
老书生双手负在身后,沉默片刻后终于仰天长叹道:“老朽自幼便习四书五经,本以为自己算得上是满腹经纶,然而行走江湖多年,却发现这满腹经纶只是为自己平添了恁多烦恼罢了——也罢,老朽自然不能对你动手,以长欺幼本就令人不齿,更何况若是对你出手,老朽将来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辛兄?”
辛曲微微愣了愣,也轻轻地叹息一声,苦笑道:“还请世叔海涵,这确实是那两位定下的规矩,小曲儿也不敢轻易僭越。世叔不若在此稍后片刻,小曲儿为世叔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