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病了,而且还是怪病,无缘无故地就有气无力,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
就连他最爱吃的炙鹿脯端到面前来,也懒得看上一眼,读书的时候,也总是在发呆走神。
找太医看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脾胃不和,开了药也不见效。
起初梁太后也没在意,可几天下来,症状越来越严重,眼看着原先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迅速地消瘦下去。
这日早朝罢,刘志刚起身,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吓得文武百官惊呼失色。
梁太后忙令人将他送到后面的中德殿,一时太医来了,仍然无法诊断出具体的病症,气得梁太后差点将他拖下去杖毙了。
“太后,朕这病只怕是好不了啦。”
病榻上,刘志扬起苍白如纸的脸,双眼微红。
“胡说,天子只是小恙,如何就说这般的丧气话。”
梁太后心中其实也没底,她一生经历了三次皇帝大行,对人事无常的道理感受得最为透彻。
“可朕这不是病,乃是被先皇英灵缠身。”
此言一出,梁太后大吃一惊,凤目中厉光陡生,转头呵斥左右,“都下去。”
“唯。”
皇上病糊涂了,竟然说出这样阴崇的话来,宫中向来最忌讳这些个事情,内侍和宫人们顿时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天子万万不可胡思乱想,休息几日,吃点药就会没事了。”
等人都走完了,梁太后这才耐着性子,放柔了声音安慰他。
“是真的,前几日我做了个梦,梦见父亲突然来找我,说我大不孝,还拿鞭子抽了我几下。”
刘志说得绘声绘色,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等我醒来时,便觉得腰酸背痛,就好像当真挨过鞭子一样,从那日起,朕便莫名其妙地病了,茶饭不思。”
说着说着竟然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起来,这悲痛欲绝的表情绝不像是装出来的。
古时候的人本来就比较迷信,对这种阴司之事心存敬畏。
太后也有些无奈,知道他其实是落了心病,如果不开导好,后果不堪设想。
见他哭得实在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走过去坐在榻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慰。
“皇帝不是已经追封了孝崇皇吗,怎么会不孝呢,只是个普通的梦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不是的,昨晚父亲又入梦来,说朕死不悔改,还说要拉朕到地下去找祖父评评理,呜呜呜……”
刘志一脸绝望,“果然今日便浑身不适,一定是父亲发怒,朕命不久矣,呜呜呜……”
他这么一说,倒是越来越活灵活现了,梁太后都有些半信半疑了。
“那你可曾问过,到底如何不孝了?”
终于来了,刘志心中一紧,关键时刻到了,他的表演可不能有丝毫露馅。
否则前功尽弃不说,从此以后,他和太后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信任,也会荡然无存。
那以后的日子,就当真是水深火热了。
“朕也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说,于是就问了,他说朕痴长十五岁,却不知孝顺生身之母,实在是连畜生也不如。”
说这话的时候,他哭丧着脸,坦荡地抬头直视着梁太后的眼睛。
“他真这么说?”
梁太后的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心中疑窦丛生,用探询的目光审视着他。
撑住,一定不能心虚胆怯,你可是个技艺高超的大盗,面对质询要拿出大无畏的精神来。
刘志心中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抬头“真诚”地看着梁太后。
“您说,朕是不是很不孝?”
“这……”
太后顿时语塞,刘志的表情如此自然,并没有丝毫的躲闪和怯懦,而根据她几个月的观察,这孩子绝不是个心机深沉之辈。
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孝崇皇才会满意?”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事情就是从那天追封开始的,是不是他想给母亲也讨个封号?”
如果刘志脱口而出,要怎样怎样的,提一堆过份的要求,便坐实了故意装病的嫌疑。
可他偏偏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让精明的梁太后也打消了疑虑。
“哦,这倒是朕(汉朝太后亦可自称朕)的疏忽了,那下次朝议就让诸卿议一议吧。”
她在刘志面前向来随和,忽然用如此正式的称呼,刘志立刻敏感地察觉到她心中压抑的怒气。
这女人对自己的地位尊严看得很重,容不得别人有半点侵犯。
若真的拿去议论,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大臣,提出来什么特别的尊号,岂不是害惨了他。
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刘志忽然翻身下榻,跪在了梁太后面前。
“太后救我,再等五日的话,我恐怕都没命了,您就随便给阿母个封号得了,只要掩了父亲的口,应该就没事了。”
见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得十分可怜,梁太后试探着问道。
“那……就给你母亲封个贵人,如何?”
“好好好,就贵人吧,太后既然说了,肯定是好的。”
看他喜出望外,似乎真的只是怕死,并不是真心为母亲讨封赏,到了此时,梁妠才算彻底放了心。
“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你等会儿就下旨,封你母亲为孝崇博园贵人,你就安心养病吧。”
“谢太后。”
刘志感激涕零,扯着梁太后宽大的衣袖,“太后救命之恩,我自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