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衡觉得老天对自己十分不公,每次给他一点甜头之后,总是在他领略到真正的好处之前粗暴地抢夺回去。
还在中原的时候他的仕途就不顺利,入伍多年,寸功皆无,花掉许多钱,好不容易才在兵部谋得一个匈,结果上任一个月,就被指派到西域,说是历练几年,回朝之后另有任用,其实无异于发配。
名义上他升职了,从六品越为五品,可是在璧玉城那样一个鱼龙混杂的险恶世界里,巡城都尉有职无权,最核心的任务就是保护督城官的个人安全,跟家丁没有多大区别。
督城官任期结束时能拿到巨额的“平安符”,而他,连收受贿赂的机会都没有多少。
眼看着北城遍地的有钱人和南城数不尽的享受,没有钱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好比强迫饥肠辘辘的乞丐隔窗观望酒楼里的客人大吃大喝。
就是在这种每时每刻都甩不掉的煎熬中,钟衡生发出虚无的人生态度:忠君?他连皇帝踩过的土地都没见着过;爱国?中原远在数千里之外,在璧玉城争得的一切利益都会拐弯抹角地落入督城官之手,与国家无涉;理想?钟衡唯一的希望就是被金银淹没,哪怕损寿十年也值得。
然后那个叫欢奴的奇怪少年出现了。
初次见面时两人几乎没说过话,可老练的钟衡马上就看出少年的特别来,欢奴名字里有一个“奴”字,身上却仍然残存着某种锦衣玉食时的骄傲气质。
在西域,由富变穷、由贵转贱是稀松平常的事,王子公主都有沦落为奴的时候,可是经过金鹏堡非人的严酷训练,竟然还没有完全接受奴才的身份,这种事可不多见。
当欢奴接受巡城都尉“发现真相与解决问题是两码事”的说教,成功将自己以及许家姐弟从杀人案中解脱出来时,钟衡越发觉得这名少年不简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欢奴不知道的是,他当时的行为给予巡城都尉极大的鼓励,这是第一次,有人赏识这名五品匈的见解,钟衡武功一般,文采全无,唯一引以为傲的是目光敏锐判断精准,可在官场上,这不是优点,而是让人害怕的缺点,上司从来不信任他,总是找借口把他支到最外围。
一方是人到中年仍无所作为的巡城都尉,一方是忍辱负重等待报仇良机的少年,两人的命运从那时起就已经缠绕在一起,时而并行,时而分离。
多年以后,欢奴已经成为龙王,钟衡借助他的力量,一越而成为石国丞相,不管这是多么弱小的国家,也算是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转折。
老天还是那么不公,不等钟衡品尝到丞相的真实味道,石国遭到入侵,多半领土沦陷,只剩下都城勉强支撑。
这一次,钟衡不打算屈服,他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反正这一次,他要紧紧握在手里,死也不松开。
龙王离开石国前去解救大雪山军队时,曾许诺说两个月之后就会带着救兵回来,钟衡的判断力却告诉他,即使龙王按时回归,小小的石国仍然不足以与强大的敌人对抗,所以他立刻着手进行长远打算。
这时的石国混乱不堪形同散沙,原丞相杨兜被逐,军队只剩下数百人,百姓惊慌不安,对新任丞相充满了不信任,国王体弱多病,头脑简单,唯一的热情就是每天早晨接受太监们一丝不苟的朝拜。
钟衡手下唯一可用的力量是刀客林小山率领的几十名大雪山剑客、二百多名立场模糊的匪盗和四五百名石国士兵。
逍遥海四国联军已经到达边境,留给新丞相的时间没有多少,钟衡立刻着手同时进行几件事:
放弃全国战争,派出使者将边境哨所里的驻军全部召回都城,勉强又聚集二百多名士兵。
要求石国百姓三日之内迁入都城,只带粮食与金银细软,丞相承诺,战争结束之后,土地与房屋都会物归原主,其它损失由国库赔偿,最后这一点打动许多犹豫不决的百姓,大家一窝蜂地涌入都城。
钟衡还抽出时间与那群盗匪称兄道弟,按江湖规矩交往,很快就发现真相,这些人投奔——或者说恐惧——的人不是龙王,而龙王身边的女护卫荷女,这种恐惧非常强大,足以支撑起一定程度的忠诚。
龙王离开的当天,钟衡抄没了旧丞相杨兜的家产,数目不小,甚至超出石国国库,这笔钱钟衡没有上交,而是用来雇佣工匠修补城墙,招募进城的年青农民当兵。
最紧迫的物资还是粮食,没有食物,再强大的军队也守不住城池。
战争突如其来,石国官方的粮食储备非常少,钟衡采取软硬两种手段,一方面花高价从普通百姓手中买走粮食,另一方面强迫富户与贵族们交出自家的存粮,终于使得国家的粮仓充实起来。
这是石国能够守住都城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仅仅三个月之后,粮也没办法让百姓卖出一粒米了。
从杨氏家中抄没的金银很快就不够用了,钟衡与国王商量了两次,发现完全无法说服对方之后,干脆绕过无能的国王,接管了国库与王家宝库,然后派人强占孟氏在石国的商号与钱庄,又取得一笔钱。
即使这样,想要凭借不到一千名士兵守卫都城,也是无法完成的任务,钟衡做出一切努力,最后还是要依靠敌人的错误决策,才能勉强保渍刚到手的喧。
逍遥海康、安、沙、惠四国组建的联军人数为两千,由实力最强大的康国派出一名将军指挥,康国王子留在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