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孙豹把孩子召过来,见他年龄虽然还小,却长着熊虎一样的身材;他的皮肤粗黑多毛,两只小眼睛深深陷在眼眶里,鼻头大而扁平,嘴唇上翻;从侧面看,他的脸好像被人用板砖狠狠地怕进面颅骨一样。这个模样和自己梦中所见那位挽救他的怪人竟然一模一样!
叔孙豹脱口而出:“牛?”
孩子下意识地道:“唯!”
“唯”是儿子对父亲回应的专用字,故而叔孙豹认定他就是自己的儿子。叔孙豹高兴的不得了,他把家臣奴隶们召集起来,把这个孩子介绍给他们,说上天已经发出预兆,派这个孩子来辅助叔孙氏成就一番大业。
叔孙豹始终宠信竖牛,让他接受良好的文化教育和军事训练,结果却把他培养成文武双全的恶棍。竖牛成年后,叔孙豹就把管理家族的权力一点点交付给他,直到将他升为室老。
不可否认,竖牛是个既有头脑又有能力的管理者;而另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他那古怪的相貌和恶劣的品行一直受到人们的双重厌恶;而他那特殊的身份与地位又成为恶棍们争相巴结的对象。
叔孙豹第四个儿子叫叔孙婼,是他回到鲁国以后所生。叔孙婼与父亲外貌、性情最为相像,并且具有从古典名士身上才能发现的美德。叔孙豹很器重这个儿子,虽然他一直没有立嫡,但是所有人都认为继承者非叔孙婼莫属。
身患重病的叔孙豹将儿子们召集到身边,准备宣布立叔孙婼为嫡子。但是他的家臣杜泄却劝他还是应当立孟孙丙;杜泄还用崔杼家发生的惨案来警示他,希望他不要步崔杼的后尘。由于崔杼的儿子崔明(先前的地位相当于于叔孙婼)流亡到了鲁国,叔孙豹对此事件了如指掌,所以他就改正了想法。
儿子们到来后,叔孙豹靠在病榻上、操着含糊不清的语言宣布立叔孙丙为嫡子,告知竖牛和其他人要好好辅助叔孙丙,就像多年来尽心尽力辅助自己一样。
儿子们离开后,叔孙豹则继续留在封邑养病。叔孙豹恢复得不错,一个月后,他已经可以拄着手杖自己行走了,他牵挂家族事务,于是回到曲阜。
叔孙豹是个特别高傲的人,回家之后,他耻于被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衰老虚弱、行动不便的样子,就把自己关进后寝,把联络事务交给竖牛,甚至连叔孙丙也不见。
竖牛那颗奸邪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成为叔孙氏的继承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从中捞到巨大的好处,以至于后来他竟然萌生出另立门户的想法(就像公弥那样)。
竖牛悄悄溜进叔孙丙的房间,装出严肃的样子说:“您能够成为叔孙氏的继承人,当然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但是您也不要忘了,其实父亲更喜爱叔孙婼。仅仅就在一年前,人们都还以为夫子要把嫡位传给他呢!因此家臣们和各大家族都和叔孙婼交好,他想要您的位置简直易如反掌。
“我当然永远遵从父亲的意志,尽力辅佐夫子;但是叔孙婼最近总是闹着想要见到父亲,恐怕是想要说服父亲改变主意。叔孙婼一旦成功,我就只能转而侍奉他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更愿意服侍您的。如果您有什么打算,我将尽力而为,如果您不信任我,我可以与您盟誓。”
这个“尽力而为”就是除掉叔孙婼的意思。对于叔孙丙而言,得到继承人的位置确属意外之喜,他也毫不怀疑叔孙婼心中会产生怨恨;但是他了解弟弟的人品,心里清楚他绝不会干出推翻自己的事来;他又历来都瞧不起那个媚上压下的奴才,于是嘲笑了竖牛一番后就把他轰出去了。
竖牛认为:人在权力斗争中如果不能成为盟友,就会变成敌人;既然叔孙丙不肯与自己合作,那就只有除掉他了。
叔孙豹为叔孙丙铸造了一口大钟,他打算借大钟落成之机邀请诸大夫参加典礼,借此对外宣布叔孙丙的继承人地位(在封邑只是对内宣布)。
铸造完工后,叔孙丙通过竖牛向父亲请示举行典礼的日期。竖牛装作询问叔孙豹的样子,进入内寝后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却什么都没说;他出来后随便告诉叔孙丙一个日子。
叔孙丙对此深信不疑,他过于自负,从未将竖牛当做对手,所以从未对他加以提防。举行典礼的“日子”到来了,宾客们齐聚叔孙氏家中。竖牛说叔孙豹不便出席,命叔孙丙代替他主持仪式,典礼中便开始击钟。
叔孙豹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把竖牛叫过来问:“还没到日子丙怎么就开始击钟了?”
竖牛显出一副很悲伤的样子,抱着叔孙豹的腿哽咽道:“我实在不忍心告诉父亲,但是现在已经隐瞒不住,就只能说实话了:公孙明从齐国来了,丙这是在为公孙明举行欢迎仪式喱!丙竟然向他稽首,称他为‘父亲’,这可是在叔孙氏的家中啊!公孙明也真是不知道羞耻,竟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有件事我必须向父亲汇报了!丙曾经要求我帮他除掉婼,说婼在世一天就是对他最大的威胁。臣哪敢答应?他就派杜泄威胁我,我不敢告诉父亲,只得暗中帮助婼逃走了。”
叔孙豹这辈子最不能听的就是“公孙明”三个字,又听说叔孙丙要加害自己最痛爱的儿子,顿发雷霆之怒。他叫喊着要仆人抬他出去,他要亲手杀了那对“qín_shòu父子”。但是竖牛请求他冷静下来,公孙明毕竟是齐国大夫,如果不能杀他,还是不要出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