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莫测的氛围,让人隐隐有种不安,好像必须说点什么,才不会被沉默压抑住心气儿。
“老费,前年夜里那场洪水,还记得吧!”一边看着路面,衙役袁一边道。
“咋不记得,当时正搂着婆娘睡觉呢,背面忽然凉飕飕的,撑起来一瞧,水汪汪,以为自己尿了一屋。”衙役费回忆道,“忙反应过来,一巴掌把婆娘扇醒,才逃了条命。
“你们家地势高,否则就去了。”衙役袁道,“我家在坡脚,头几天婆娘犯贱,吃我一顿拳头,哭着跑娘家去了。夜里,水哗啦一过,我跟着房子飘出去老远,仗着水性不错,没被浪给埋了,最后拽住块老桦木根子,才游到岸上,要不然,我早没了。”
“是呀,活着的,都不容易,”衙役费叹道,“说自己没啥本事吧,一到要命的节骨眼,嘿!都他妈七十二变,各显神通!
“嗐,急眼了呗!”衙役袁道,“过后一想啊,自己还真是摸不透自己。”
前方视线抬高,山路蜿蜒向上,两侧杉树慢慢变得稀疏起来,阳光愈加充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黄橙一声不吭,几乎没听见他俩说什么。他只知道,每多走一步,自己的活路就少一步。
之后,山路逐渐下行,三人缓缓步出树林,靠近山侧。随着路线向右弯曲,前方山坳现出一湾水塘。说起来是个塘,可刚下过雨,水正肥,跟个湖相似。
“终于到六根塘了!”衙役袁松了口气,“咱脚下加紧,下午到白马镇,喝几杯‘马尿黄’去。”
“是得来几杯。”说完,衙役费摸了摸包袱皮,感觉手里挺硬,心里既踏实,又兴奋。
太阳忽然躲进云层,天一下变得阴晦起来。
行至山坳处,黄橙禁不住向下探头,只见此处高低约五六丈,下方水面碧沉沉的,跟张大嘴相似,好像啥都能咽下去。
“瞧,那是啥?”
身后,衙役袁一声大喊,黄橙朝所指的地方望去,可望了半天,除去一塘子水,啥也没瞧出来。“什么东西?在哪呢”黄橙问道。
衙役费也跟着叫嚷:“那!不就在那吗!”
为了看清楚些,黄橙往山边上凑了凑,探出半个身去。“哪呢?”
“这呢!”
身后一声答应,黄橙脸还没转过来,屁股上就挨了一脚,跟着,头朝下就栽了下去。人在半空,心里说话:好啊,防了半天,全搁这儿了。
咚一声,只见水面一翻,砸出好大一朵浪花来,波浪接连拍打山岩,再一瞧,人却是没了。
两人站在山道上朝下望了半天,直到水面愈趋平缓,仍没见到黄橙冒上来扑腾两下,便觉得有些奇怪。
“这就沉下去呢?”衙役费问。
“不应该啊,按说,即便旱鸭子也该翻两下才对,怎么一下去就没影了呢?”衙役袁同样不解。
往前凑了凑,略微估计一下高度。“该不会是叫水拍晕了吧?”衙役费道,“瞧刚才那浪,多大,恐怕是爬着拍上去的。”
衙役袁眼珠转了转,心头一紧,问道:“你说,他会水吗?”
闻言,衙役费也是一愣。“不好说。”
“走,咱到下面瞧瞧。”衙役袁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人顺着山路来到水塘边上,看了半天,仍然没见个人影。
“老袁,我看八九是到底了。”衙役费略显肯定的说。
衙役袁拧着眉毛瞅半天,没说话。最后,也觉得多半是沉水底下了。“咱走?”
“我看差不多。”衙役费答。
作下决定,两人互相递个眼色,便离开了水塘边。
就在二人离开没一会儿,水面微微一翻,慢慢冒出个头来。接着,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显出面目,不是黄橙是谁。
阳光已然穿云出征,天地之间一片灿烂。
忙着呼了几口气,黄橙渐渐缓过劲儿来。死里逃生,心中欣喜之余,亦是阵阵后怕。心说,要是自己不会水,这会儿估计都喝饱了;或者,对方若是用刀棒,自己也肯定早交待了。
等上了岸,黄橙往地上一躺,看着蓝天无边阔,白云自在飞,心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总算我黄橙命不该绝,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啊!
正这么想着,忽然眼前一暗,闪出两人来,看着自己一个劲儿阴森森的发冷笑。不是别人,正是袁、费二衙役。
黄橙一惊,立马从地上蹦起来,看向二人,心说:“妈的妈我的姥姥,咋还耍回马枪呢!”
“好小子,想瞒天过海啊你!”衙役袁道,“要不是咱多个心眼,还真叫你小子脱了劫。”
“大叔,您行行好,放了我吧!”黄橙跪地上给两人磕头,“我到同州估计也活不了多久,空劳您二位一番手脚,何必呢?”
衙役袁嘿嘿一乐,道:“既然活不长,咱们算结个鬼缘,早点送你上路,兴许投户好人家,下辈子当个少爷。”
旁边的衙役费也开口道:“你可别怪我哥俩心狠手辣,要怪就怪欧阳霸,是他让我们这么做的。”说着举起了水火无情棍。“到了阎王面前,可记住了,是欧阳霸!”说完,一棍挥了下去。
眼看棍子挂定风声就到了,黄橙也是害怕,一个机灵劲儿,横着身子朝旁边一滚,咕噜噜,翻出去几步,堪堪躲过杀生大棒。
不敢多想,爬起来,瘸着腿一边跑一边哭,嘴里头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