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费了。..
一切心血都白费了。
什么“孟氏传人”,什么“天下第一诗道会”,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孟夫子的离开,化为一场泡影。
但是陈成现在的心情,却不全然在自己的付出和前程上。
他想让孟浩然活!
一位他视之为师,一位博学、高尚、豁达、可亲的尊长!
陈成到古代来,自恃很高,莫说别人,就连圣天子李隆基,有时候他都不以为然――
唯独孟老师,他是真真切切地服气,才华,气度,境界,没有哪一样不是对自己全包围!
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向孟老师询问,他必然有答!
以后,还可以去问谁呢?
你啊你!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陈成蹲下身去,忍不住浑身抽动,捂住嘴不让发出“呜呜”声,却仍不争气地让眼泪滚滚而出。
王昌龄见子侄辈如此,自己也随之潸然。
腹中的酒水哪里还有半分香气,苦涩不断地翻涌,自责懊恼充斥心扉。
“十一郎,莫要哭了!”孟浩然示意孟仪甫服他起身,说话很吃力,唇上已血色,却仍然强做欢笑:
“有什么好哭的呢?我双亲,都没有活到我现在的岁数。”
“我这一辈子,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不该做的――也试过去做了。..”
“杯中物,我说过后悔过那么两次,这算第三次。”
“但重来一次,要喝,还是喝!”
“先前,背疮尤痛,病情加重时疼痛难忍,总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我总是想,还不如就这么死了!”
“但死,我也想在酩酊大醉中死。”
“这半年来,十一郎,郊儿,还有小江森,衣不解带地服侍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孟老汉一生都未此等安逸日子,背疮也未痛过,怎么能说不享福呢!”
“你仪甫大兄自食其力,媳妇也有了着落,我不担心他。”
“王大这家伙,别看他愤世嫉俗,有时言语又激烈,论做人,他比我会做。大官他怕是做不了,小官却是不愁。饿不死他,就是莫要再跟那些‘憋子’争论纠缠无谓的东西,容易被人打。”孟浩然不忘调侃王昌龄,还冒出一句当地方言,老王忍不住笑了下,擦下泪痕,连连摆手。
“其他故友,眼下想来,过得都是不错的。”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十一郎你了!”孟浩然说道这里,也忍不住有些哽咽:“你说啊,孟老汉说了,要把一身的技艺全传授与你,怎么这小老儿说话就不算话呢?”
“他不是不想啊,他现在……做不到啦!”
陈成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孟浩然也眼带泪花,努力平复自己:“我的全部诗文,还在的,全都传给你了。..你仪甫大兄留着也无甚用。”
“从卧病开始,我也无事做,作诗,也没心情。想写一部‘艺论’,原计划是写十一篇的,先只写了四篇,不敢说心得独到吧,总归是老汉一生都在琢磨的东西,你好好看看,终归对得起咱爷俩这师生之义。”
陈成哽咽着:“夫子且放心……十一郎……十一郎必潜心揣摩,不负夫子毕生心血,还要让夫子文章播遍四海五湖,夫子大名,光照千秋华夏!”
孟浩然轻轻一笑:“那些虚名,何必挂心!”轻轻点着王昌龄:“王大!老哥哥先走啦!”
“哪日到了地下,咱哥俩再像今日这般,喝顿美的!”
“这,才是实在的。”
王昌龄不住点头。
后世的人往往会鄙视古时这些“烂酒鬼”的经历,也不觉得喝得烂醉有什么“潇洒”可言。
但“醉月频中圣”的孟夫子,的确潇洒。
他曾说,“两次喝酒误事”。
一次是当玄宗面头铁地吟“不才明主弃”。
另一次,是襄州刺史兼山南东道采访使韩朝宗想要举荐他――正是“生不用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那位。
韩朝宗与孟夫子一见如故,把酒言欢,深深为其折服。
韩朝宗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向朝廷举荐孟浩然――即便“孟头铁”曾惹圣人不悦。
孟浩然原本都已经对仕进不再挂心了,见对方如此热忱,又是皇帝面前红人(看看李白如此溢美对方,渴求对方举荐就知道了),终于答应了和韩朝宗一起再次进京谒见。
但是等到韩朝宗进京的那天,坐等右等,孟浩然都不来。
因为此时一群诗人朋友来了,他正陪朋友饮酒赋诗呢!
告诉韩荆州,老子喝上头了,不去啦!
管他什么鸟圣人!
韩朝宗被放了鸽子,自然很不高兴。
后人说起这段故事,有时会质疑:
喝酒的那些人是你朋友,韩朝宗就不是你朋友?
为一个朋友,怠慢另一个朋友,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但这指责,却并无道理。
韩朝宗是“贵人”,孟老汉结交的,却都是“闲人”。
不以贫富贵贱来给人分三六九等,这是孟夫子广交天下豪杰的原因。
而且,之类津津乐道孟老汉“蔑视权贵”时,往往忽略这故事的后续。
没两年,因为放任下属官员任意苛税,韩朝宗被贬为洪州刺史――
韩荆州一旦官场失意,立马就没有之前“海内豪俊,奔走而归之”的景象了。
当孟浩然不然,视之如常。离开襄州时,还作了《送韩使君除洪州都曹》送给韩朝宗:
“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