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秀慌里慌张地走出医院的大门,如同长时间置身于寒冷的空气中,忽地走进温暖的房间,抑制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寒颤。腿腕子还有些发软,下台阶时脚步踉跄了几下。
她坐在花坛的矮墙上,平复一下纷乱如麻纠结成一团的心绪。
高空呼啸的北风吹散了厚重的积雨云,一场雨水把天空洗刷得洁净而清亮。此时雨停了风势也减弱了,早春的太阳暖暖地普照众生。她眯起眼睛,享受着阳光轻柔的抚慰,感受着丝丝缕缕的热度,穿透衣裳渗入肌肤直达心里。
他怎么会笑呢?他应该恨我骂我打我才对,不会是被我气疯了吧?
万里今年四十五了,身体还是那么强壮,眼睛还是那么有神,笑起来还是那么豪爽,听起来还是那么让人舒服和踏实。只是有些显老,鬓角长了不少的白发。
他身边的女人是谁?是他堂姐还是他新找的媳妇?石秀秀胡乱地猜想着,站起身缓慢地行走在大街上。
墙角冬季残存的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覆盖着一层黑乎乎的脏土,顺着人行道淌着几条清清的小水流。草坪里的枯草根已经返青,冒出倔强而娇嫩的叶芽。
大街上人来里车往,擦肩而过的人看起来都很和善。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人舒畅和亲切,看到什么都觉得是快乐的源泉。
她那紧巴巴的小脸舒展开来,眼角的邹纹里盛满了辛酸的笑意:一场噩梦终将结束了!
那年石秀秀抱着沙洲回到石砬子,满心欢喜地住进自己的三间石头房里。这个家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因为当时打定主意跟着沙万里走,什么也没有置办,只有田二宝送的一对热水瓶和一个塑料脸盆还放在屋子的一角。
不管怎样这是自己的家,她是这个家唯一的主人,何况口袋里还有三千多块钱。
石砬子还是老样子,没有多大的变化。寨子里一如既往地破败与贫穷,老人和孩子们的脸上都挂着她所熟悉的生活艰辛的痕迹。
她带着沙洲在寨子里玩耍,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俨然手头充足是个富裕户。石砬子不过是沙里屯的另一种形态,不可能给她带来改变生活现状的必要条件。
熟悉的环境也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夜夜睡不踏实。闭上眼睛,泥石流便汹涌而来撞击她的心胸,惨烈的景象重现在眼前,让她片刻不得安宁。
守着熟睡的沙洲,孤独无助地坐在黑暗中发抖,精神上的折磨让她无比留恋沙万里温暖的怀抱。
直到此刻,她才痛苦地承认,自己离不开那个艰难而温馨的家,离不开沙万里。只住了几天便住不下去了,决定返回沙里屯,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石秀秀怀着一种认命的心态抱着沙洲离开石砬子,没想到在火车站意外地遇见了田二宝。
石秀秀有点愧对田二宝,田二宝倒不太在意,还给沙洲买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他告诉石秀秀,以前老家穷,是因为住在大山里,交通不方便。现在发现了煤矿,修了公路,很快就会富裕起来。
他辞去了手套编织厂的工作,正准备回家乡去发展。
石秀秀心里一动问道:“我能跟你去看看吗?我们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
田二宝眨眨眼睛说:“行,亲眼看看你才会知道我从没骗过你。那年,你真不该跟那个当兵的走。”
第二天下午,他们一路辗转来到了田二宝的家乡田家坳。从盘山公路上下了汽车,搭上老乡的牛车翻过几道山梁,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林间山路走下去。
群山环抱的田家坳,如一幅水墨画展现在眼前:山势并不险峻,山林茂密郁郁葱葱,整座山体在阳光下呈现出醉人的墨绿色;山体各自独立,山与山之间因山沟与小溪相连,溪水汇集成水渠贯穿于山间平整的田地。
平原似的水田里,新插的秧苗一片浅绿,横竖成行水光点点,成群的蜻蜓上下翻飞其间。
只是山脚的房屋与这大自然的美景不大协调,大多是稻草房,房顶上的稻草或浅黄或暗黄,年久失修的已经碳化成黑褐色,黑乎乎的一大片,将这山村的另一面表露无遗。
石秀秀走得浑身发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赞叹道:“你老家这地方还真是不错哎。”
田二宝抱着沙洲,沙洲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小孩子记吃不记打,一路上两个人已经混得相当熟了。
田二宝说:“我以前跟你说过,你还不相信,比你老家石砬子好吧?”
石秀秀说:“只是太偏僻了。”
田二宝说:“谁说不是,山那边修了公路,以后会好起来的。”
下了山,他们沿着水渠旁的一条平整的土路往村子里走。清澈的渠水缓缓地流动,水渠边生长着多种水生植物,其中一种长着燕尾形宽大叶子的水生植物,盛开着一串串白色的小花,三片花瓣簇拥着黄色花蕊,宛如一张张笑脸。
石秀秀以为是水仙花,田二宝说这是茨菇,比水仙花少一片花瓣,球状的根子还可以做菜吃。
石秀秀摘下几串花拿在手里,边走边欣赏花的笑脸,几天来紧张烦闷的心情,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走进村口,田二宝停下脚步,有些难为情地对石秀秀说:“家里还有个哥哥,有些痴呆,没有坏心眼,见到后你不要害怕。”
石秀秀叫醒沙洲自己抱着,笑着说:“你不嫌我们娘俩给你添麻烦就行。”
田二宝逗着沙洲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