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曾听过吗?最是平生会心事,烟波深处卧孤鸿。又或者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上烟波,又或者是,平生不识烟波面,逛遍青楼也枉然……来了长安,不去这烟波楼走上一走,那也便算白来了。”
一辆豪奢的四轮马车里,长孙冲正兴致勃勃地与对坐之人吹嘘着:“姨丈远在洛阳,你们呀,放宽心便是。”
对坐之人乃两个年纪与长孙冲一般大的少年,听长孙冲的一番吹嘘后,稚嫩的脸庞既兴奋又激动,满脸的迫不及待。长孙冲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正待继续吹嘘,忽听吱呀一声,马车骤然停下,三人一时不查,差点趴在桌案上。
“混账东西,怎么驾车的?”
长孙冲在表弟们面前丢了面子,忍不住拍案怒吼。
马夫战战兢兢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小公爷,方才有两个少年窜了出来,小的……”
“算了,不与你计较。”
长孙冲气咻咻地哼了一声,等了半天,马车却依旧没有动静,眉头便又皱了起来,没好气地喝道:“怎地不走了?”
马夫为难地道:“小公爷,烟波楼外聚集了好多人,里里外外地把路都堵死了。”
长孙冲一愣,目光看向两位小老弟,笑道:“凝荷姑娘恰在今夜献曲,难怪人如此之多。既然如此,咱们下车步行便是,左右几步便到。”
三人依次下了车,长孙冲志得意满,正待抬脚往烟波楼走去,眼见烟波楼外乱糟糟地一片,鸡飞狗跳,忽地感觉不太对劲,驻足倾听了片刻,回首不确信道:“似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左侧的小老弟皱眉听了会儿:“似乎,大概……”
右侧的小老弟粗暴地扯过面前的一位年轻男子,瞪眼道:“里面发生何事了?”
那男子被拉了个趄趔,正待跳脚,见长孙冲三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登时矮了三分,陪笑道:“桑公挨了打……”
“桑公?哪个桑公?”
长孙冲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能有哪个桑公?自然是那位了。”
长孙冲心头掠过不祥的预感,再联想到方才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惊恐地牙齿直打颤:“是,是谁打的?”
那男子忙摇头表示不知。
两位小老弟撸起了袖子,凶神恶煞。
男子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暗呼倒霉,迫于淫威,只得捏着鼻子道:“是齐国公和潞国公府上的小公爷……不过贵人们千万别说是在下透漏的,在下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可去你大爷的罢!”
长孙冲一脚将可怜的男子踹翻在地,大吼一声:“唐善识,老子草你大爷!”
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愤懑地无以复加。
在原地又惊又恐了片刻,长孙冲抖着身子鬼叫一声,一个箭步便窜上了马车,吼道:“快走,快走!”
……
马车在宫门前力士警惕的目光中缓缓停下,方言摇晃着手腕下了车,却见巍峨的宫门正在缓缓地闭上,忙大叫一声:“慢着!”
吱呀声却不曾稍有停顿,黝黑沉重的宫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眼看宫门即将牢牢合上,方言急眼大喝道:“吾乃方山侯,有要事求见陛下,万万耽搁不得!”
“姐夫,你就别费心了,酉时三刻,宫门紧闭,这是铁律。就算我爹此时要进宫,那也得拿着陛下的手谕才行。死心罢,走走走,方才运动有些激烈,咱去汗蒸房耍耍。”
聒噪的吱呀声顿停,天地间忽然安静,唐善识的脸顿时涨如猪肝色。
一颗头颅从门缝里钻了出来,远远地叫道:“方山侯,若要面圣,明个儿请早。”
方言小跑到宫门前,仔细打量着这颗大好头颅,皱眉道:“本侯有急事,今夜须要觐见陛下,劳烦通融则个。”
头颅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态度很坚决。
方言怒道:“你是谁?”
“下官乃陛下钦封的司钥长,掌管城门乃职责所在,方山侯莫要为难下官。”
方言想了想,叹道:“实不相瞒,本侯之所以要求见陛下,是因为桑公被人打了。”
“甚么?”
司钥长脸色大变,惊声道:“谁人如此大胆?”
“自然是……”
方言痛心疾首:“长孙冲和侯杰!”
“胆大包天啊,胆大包天!方山侯速速随下官进来。”
司钥长一声令下,宫门缓缓打开了一丝,紧容一人通过,方言大喜,忙挤了进去。唐善识正待跟在后面一同进来,却被司钥长阻止:“皇宫夜防乃重中之重,方侯切莫让下官为难。”
唐善识见司钥长态度坚决,只得嘬着牙根退了回去,看向方言的目光里充满渴求:“姐夫,你一定要做个人呐!”
方言:“……”
“方侯,下官还要去巡查其它宫门,这便遣人去寻内侍,带您前往陛下的寝宫。”
司钥长很恭谨,直到方言的老熟人金石来到,这才朝方言行了一礼,继续朝其它宫门走去。
“吴公,方山侯明明在说谎,为何您还要放他进来?”
司钥长听到这声称呼,腮帮子不经意地抖了一下,扭头看向一头雾水的下属,叹道:“桑公劝陛下遣人为方山侯看相之事早已传遍长安,如此居心不良,以方山侯睚眦必报的混账性子,哪可能就此揭过?依某看来,桑公挨打一事,未必有假,只是打的人,却未必是长孙冲与侯杰。”
“那……”
下属面如土色,忙将话头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