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卢弘济深吸一口气,身子缓缓坐的笔直,眼神如钩,直直盯着卢靖英。
“老夫,只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啊……”
卢靖英笑了笑,自顾自地端起早已凉透的香茗一饮而尽,眸子却清冷。
“您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是啊,老夫本该猜到的。”
卢弘济浑身的气力仿佛被这句话掏空,无力地瘫坐在蒲盖之上,面若死灰,老泪纵横:“可是啊,你怎会变成这个模样?那可是你亲大哥!你为何要诱导他去设甚么yin窟?如今,他,他……”
嚎啕大哭声蓦然响起,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卢弘济绝望地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泪痕沟壑,喉咙沙哑。
“卢氏,不养废人!”
卢靖英静静地吐出这句话,唇角勾起一道嘲讽的笑容。
卢弘济的哭声戛然而止,双眸蓦地睁大,老脸上既惊且恐,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看样子,阿耶对自己曾说过的这番话记忆犹新啊!呵……”
卢靖英缓缓地起了身,看向依旧怔忡的卢弘济,他的脸上明明有笑容,但没有人能感受到一丝笑意,卢弘济也不能。
“五岁那年,孙儿练字累了,便与大哥一同去后花园逐蜂捉蝶,可不到半个时辰,您老人家便提着碗口粗的藤条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便将孙儿一顿毒打,明明口中说着卢氏不养废人,大哥却安然无恙……当时啊,那么多人在场,父亲,母亲,二叔,三叔,二哥,三哥……却没有一人为孙儿求情。此后,孙儿便高热不退乃至三日,连范阳最有名望的大夫都无能为力。也幸亏孙儿命大,侥幸熬过了这一劫。从此孙儿便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习文练武之上,目的,便是为了好好活着!”
“如今,我活地好好的,有些人,却残的残,死的死……阿耶啊,卢氏不养废人这句话,可是您亲口说的,却为何对庸碌的大哥如此优容?孙儿思来想去,转眼便过了十五年,孙儿却始终没有参透,您可否为孙儿解惑?”
“你,你……”
卢弘济的泪水流得愈发地快了,不多时,衣襟尽湿透,枯瘦的面容上,又惊又怒。
“您不说,孙儿大致也能猜个明白,无非是立长不立贤的古训罢了……所以,哪怕大哥再废物,再庸碌,您和父亲百年之后,却也能继任家主。而孙儿呢?哪怕学天究地,文韬武略无所不通,却也只能躲在暗地里辅佐大哥,被打死了也不要紧,还会有二哥、三哥……阿耶啊,孙儿便要问一句,玄武门外,那血,流干净了么?”
轰地一声,如五雷炸起,卢弘济仿佛被无数道闪电击中,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地厉害,脸色潮红一片,恍如白日见鬼,他死死地盯着面无表情的卢靖英,惊恐交加。
“但孙儿比那胡儿好一些的是,孙儿虽不喜大哥,却从未想着将他亲手杀害……至于私设yin窟一事,以他好色的性子,纵然孙儿不去刻意引导,他也终究会有那么一天的。”
卢靖英勾起了唇角,烛火照耀下,他俊俏的面容投影在窗纸上,愈发地俊秀不凡。
他轻笑着看向老泪纵横的卢弘济,轻叹道:“所以,话题便又回到了方才……死人的话,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话语虽轻,却将卢弘济的五魂七魄剥离地粉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本就百病缠身的老人,便愈发地像行将就木了。
“你,你……”
“阿耶,您要好好活着,孙儿……”
卢靖英的目光透过窗纸,飘过静寂的院落,朝长安城飞驰而去,星空下,他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好奇,更有一丝坚定。
“那个所谓的少年侯爷,之所以能将我卢氏逼迫到如此境地,死的死,残的残,逐的逐……无他,只因其乃那胡儿的利刃罢了,纵然其交游广阔,又深谙自保之道,但刽子手注定会有刽子手的结局——这天下,并非全然都是那胡儿说了算,卢氏遭此大难,似崔氏、郑氏等,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他们,可不像咱们,老老实实地被那甚么仙山琼阁束缚着,且等着罢……孙儿且拿他的人头,来向阿耶证明,立长不立贤的家训,是多么的一无是处!”
没有人回应他,卢弘济风箱似的呼吸声,听起来格外地渗人,卢靖英却仿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立在窗下,头也不曾回。
“进来罢!”
卢靖英忽地喝了一声。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卢福垂着头,恭敬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落在窗下的那一双脚上,满含敬畏,似是全然没看到奄奄一息的卢弘济。
“五郎……”
“听了多久?”
“自五郎说,对那个少年侯爷感兴趣之时,老奴便在门外了。”
“唔,还算诚实。”
卢靖英愈是轻描淡写,卢福便愈是胆战心惊,听闻此话,忙跪倒在地,赔罪道:“老奴有罪,请五郎责罚。”
“是啊,你有罪。身为奴仆,却窃听主家谈话,大罪!”
卢福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卢靖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但更大的罪,便是见家主身体抱恙,却充耳不闻——要记着,本少爷如今,还只是一个少爷罢了。”
“是是是,老奴该死!老奴这便叫大夫来!”
卢氏自然是常备大夫的,尤其是在家主近来身子骨颇不爽利的情况下,卢福捂着心脏狂奔而去不久,便领着一位拎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