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船闸口沿江而南,船只渐少也渐小。南北交通的清远实行船禁,有权有钱的船队过渡无碍,一些心思灵动的小船主自会备了财物求了有通行令的大船帮忙让搭个伙儿,但如送出财物会让得利几近于无的船只要不掉头回南,要不就是沿江自找地泊着,想凭着运气试着能不能正能趁上开禁。
一座临江酒楼高挑幌,大堂满座。不到饭点。没人用着吃食。不过都是些等碰运气又不得的行船人正聚着大发牢骚。
怨气重,愤言声声高,但还是在一抹碧裙进得店堂时,瞬间一静。
虽然女子的面貌隐在帽下,但高挑曼妙的身姿还是引得群已离乡日久的男人齐咽了下口水。
女人随手就扔出银锭让伙计引领着上了临江看景的三楼雅间,莲足拾阶,步步踏得稳当,自把堂上隐隐扯着母猪赛貂蝉的闲话丢到了脚后跟。
曼云只点了壶清茶,却给了小二足以抵上半年工钱的打赏。
在伙计恭敬带上门的连声谢中,她缓缓地摘下了帷帽放在一边。托起香腮,呆望着楼下正停泊着的几艘船只。
人世间的纷争无处不在。何况在大多数人眼里,无论什么只要有人一起抢最后由自己抢到手就是最好的。
居高临下望着,江楼下泊着的几只船在争闹,以一挑三的船横劲儿十足。船头稳站着个大脚婆娘,扯嗓子嚷着自家新船要晾漆,硬要让先来后到的船都滚远些。
隐约听着些的周曼云鹏了双眉,靠窗现的黑花银翅更显诡魅。
一只旧船在老实东主的退让下。解缆放舟。
新船里钻出个半截铁塔样的汉子抱着根腕粗的熟铁棍,环视了下四周,还特意看了看江边酒楼,仰脖一笑。接着不由分说地砸棍入江,嘴里粗俗野蛮的骂声比起婆娘更恶毒无礼。
一个正跟大脚婆娘争理的瘦商人,绸裳突然被溅了身水,怒眼方瞪就又收了。他对比了下自家身量,再看看正冲他点头的棒子,连叹几声晦气。抹了把面上水星,喝着伙计掉头。
有了再一再二,自然也就有了再三。
看着江侧抢位的闹剧散场,周曼云莞尔一笑,低头嘬了口清茶,准备起身。
茶香犹在唇,雅间的门啪地一下被推开了,光天化日之下,一队蒙面裹头的兵吨异地堵在了门口,手中尽持弓箭长矛。
曼云眼中微露愕然。追捕的人来得过快了些,超出她的预计的正常情态。
果然,还是不能把自己的安危轻易地交到了别人的手上。想到被出卖的几种可能,曼云挑眉一笑,索性大方站起,背靠江窗,对着门口的兵丁展颜一笑。
半面仙,半面魔。被陈朝才子戏称为“修罗妆”的南召半面妆,只一眼就让领队的将官握紧了腰间刀柄。
“小鱼姑娘?!”,忍着惧意,努力站直身的中年男人颤声相邀,“卑职奉郭大人令,特来请了姑娘回玉华林。”
“大人客气了!”,情知人家是一时紧张错用了谦称,曼云脸上的笑意更浓,素手提壶,一注茶液如虹斜进了桌上的茶碗之中。
紧盯着曼云象是无意浸入茶碗中的小指,对峙的中年将官不禁绷紧面皮,道:“小鱼姑娘青春正好,不必轻弃性命。大人无恶意,不过是想留姑娘在玉华林多住些日子。”
“这毒可不是为我备的。”,曼云侧目,戏谑着如实以告。
“姑娘就算是毒倒我等,出了此楼,长街之上更有弓手夹道相侯,定要请姑娘早点回去歇息的。”,想到楼外情形,再看看曼云身后的辽阔江景,被挑来首攻的勇者终于有底气地挺直了脊梁,手形变招,更用心地防备。
确实,对付毒者,不使其近身的远程攻击更加有效。孝宗年间定南召,就曾大举弓弩,成效在陈朝已是路人皆知。
少女秀眉骤蹙,手中的茶碗似带惊惧跌落在地。
瓷片迸碎,一室间烟雾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