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轻声道:“晋籍心血来潮,想到晋国北境巡视狩猎,无非是纨绔子弟的无聊爱好。喏,咱们接着看……”
只听晋籍对赵札道:“赵大夫,此处是你赵家领地,今日你陪本世子来狩猎,为何闷闷不乐?”
赵札道:“说来惭愧。自国人暴动后,赤狄屡屡来进犯大周北境,这赵家村便深受其害。我身为赵氏宗主,却鞭长莫及,无法救应,故而惭愧。”
晋籍道:“此言不然!赤狄声势越来越大,简直丧心病狂。别说你赵氏区区这点土地人马,就算是我泱泱晋国,也只能拒城自守,不敢出战。”
赵札道:“几年间,赤狄先后灭了汾水西岸之杨、蒲二国,随后拔马南下,兵锋直指赵邑。当时令尊晋侯出兵来救,才让赵氏一脉避免灭顶之灾。晋国之于我赵人,可谓是恩同再造!”
晋籍笑道:“晋国与赵氏皆大周诸侯臣属,此分内之事,莫要挂齿!”
赵札道:“承蒙晋侯不弃,我赵札当唯晋国马首是瞻。除赵邑乃周天子所赠,不敢相送,赵氏人马都任凭晋侯调遣。”
晋籍冷笑道:“瞧你这话,晋国乃周武王嫡脉,岂会觊觎你那小小赵邑封地?哈哈哈哈!”
听到这,茹儿心生怨怼:“这晋籍欺人太甚,完全目中无人嘛!你晋氏就比我赵氏尊贵么?”
虽说,当初赵家村人正因看不惯赵氏宗主依附晋国,因而选择背井离乡,在这偏僻之地另起炉灶。可换位思考一番,赵札要守住祖先赵邑领地,除了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之外,又能如何?
这位年轻的赵氏宗主以臣子礼节侍奉晋国世子,表面上唯唯诺诺,内心想必十分挣扎罢?
方兴倒是感同身受:“赵氏寄晋国篱下,我方家父子寄赵家村篱下,真同病相怜也……”
茹儿看着这榆木疙瘩,突然间,她多少开始体味到他这些年的辛酸。
“听赵札这口气,晋侯没少在贡赋财物占赵邑便宜,以至于刮搜索取。”
“岂有此理!”茹儿剑眉直竖。
方兴做了个“嘘”的手势:“莫急,且再听他们意欲何为。”
晋世子籍指着彘林方向:“这片森林好生广袤,想必有不少猎物,你随本世子去林中狩猎如何?”
赵札连连摆手,道:“世子有所不知,此林名曰彘林,诡异得紧,进去之人凶多吉少。”
听到这里,茹儿看了方兴一眼,他也只得无奈苦笑。看来彘林的凶险远近闻名,这榆木疙瘩前日能全身而退,实属侥幸。
晋籍一脸不在乎:“你好生胆小,有你当御者,进出彘林如履平地,有何难哉?”
赵札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晋籍继续煽风点火:“想当年,你祖上一世英名,在周穆王之时可谓是勇者无双,举世闻名。岂料其子孙竟……”
话说一半,晋籍不怀好意地看着赵札,赵札自然意会,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于是,二人便走下小山包,往驻扎地而去。
看他们走远,茹儿这才起身,她瞪大眼睛:“他们真要去彘林?”
“或许罢。”方兴也一脸茫然。
不多时,小山包之下,晋世子籍带来的狩猎人马已熄灭炊烟,想必已吃饱喝足,正整装待发。
车队最前方,是一辆四马战车,这算时下最犀利的重武器。按周礼的规制,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诸侯的世子等同于卿的待遇,驾驭四马战车倒是没有逾制。
只见四马战车之上,身着红袍红甲的晋世子籍早已换上兜鍪,威风凛凛,手中宝剑一挥,车马便朝彘林中开去。
“龙生龙,凤生凤,”方兴瞧着战车出神,显然已是心驰神往,“出将入相,挥斥方遒,这才是男儿风范!”
“有什么好羡慕的,”茹儿倒是不以为然,“那晋世子籍轻浮自大,又目空一切,他如此风光,是靠勇武?”
“怕是不如家父和赵叔。”
“难道是学识?那更不如你!”茹儿说出方兴心里话。
“所以?”
“这晋籍只做对了一件事——投胎!”茹儿受气不过。
她厌恶这个以出身论英雄的时代,爹爹和方武伯伯才算得上英雄,榆木疙瘩未来也会是英雄!而那些鄙陋的肉食者?他们不配!
“好茹儿!”方兴心里一阵泛酸,只能长吁短叹这世道不公。
就在车队开赴彘林不久,便突然停了下来,像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谁人如此大胆,敢孤身拦车?”方兴定睛眺望。
“不好!”茹儿眼尖,她看清那拦道之人的面目,“那是方武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