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公虎点了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霍国确是身处战地,亦有难言之隐罢。”言罢又瞥了方兴一眼,想必这少年心中早对霍伯行径不以为然。
“这霍国倒总是乐得安稳!”少师显父心有不平。
“此言差矣,”召公虎正色道,“我们身为王室卿大夫,切记不可妄议诸侯国君。”
“属下谨记。”二人作礼。
计议已毕,召公虎下定决心,下令道:“二位辛苦,今夜便各自回营歇息。明日中军三更造饭、四更出发,尽快同太傅所率之前锋军合军一处,渡过汾水,同诸侯部队汇合!”
“谨遵帅令!”皇父、显父领命告退。
召公虎于是转头对方兴道:“你也疲惫了罢,今夜便在营寨内歇息,明日一道东进如何?”
“唯!”方兴作了一揖,告退出帐,自有卫兵引他到隔壁营帐歇息。
送走了众人,大帐内又仅剩召公虎一人,他坐回几案之前,思绪纷纷。
月明星稀,一阵寒风吹来,将火烛熄灭。
“这是什么兆头?”召公虎眉头紧锁,“可惜自己不谙易理,否则此时占卜上一卦,便可知道此行吉凶如何。”
“主帅,需重燃火烛否?”卫士进帐问道。
“不必,”召公虎放下手中书简,起身披了件深衣,“随我营外走走。”
“唯。”
贪婪地呼吸过几口新鲜空气,召公虎再次思绪分飞起来——
当年孤年未三十,便从君父那接过太保官爵,年轻气盛,春风得意,正要大展宏图。
那时周天子亲信荣夷公和卫巫,一意孤行推行专利之策。孤见国人身陷水深火热,故而愤然犯颜强谏天子,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惜天子不仅没有听取建议,反倒彻底疏远自己。
“都怪孤义气用事,劝阻君王不以策略,”召公虎望着明月长叹,“倘若当时能心平气和说以利害,或许便不会酿成国人暴动之恶果罢……”
至于今日之出兵北上,其凶险与挑战丝毫不逊于国人暴动之时。更何况,朝野上下对这次行动的非议如潮水般涌来,快要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
召公虎北眺远山,已然能看到巍峨太岳山的轮廓。
“召氏列祖列宗、历代周王,”他心中祷告道,“召虎愚钝,请赐孤以勇气与智慧吧!此役成功,大周中兴便还有望;如若失败,……”他没敢再往下想。
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三更鼓响罢,中军埋锅造饭、饱食开拔,大军迤逦开赴十里之外的前锋军大营。
车辚辚,马萧萧。
汾隰,乃是汾水中下游一片地势低洼的湿地,水网一望无际。周王师之所以选择在汾隰驻扎,一因此地水源充足,二者此处地势可防御赤狄偷袭,泽地低洼泥泞,对其擅长的骑兵冲锋不利。
行军约摸两个时辰后,已然天光大亮,前锋大营赫然出现在召公虎眼前。
虢公长父虽与召公虎在政见上多有不和,但对于场面功夫上却从来到位。这位前锋主帅一身戎装、手持令旗,在大营前列阵已毕,以迎接召公虎一行。
在他身后,大司徒虞公余臣、大司马程伯休父、虢世子白等,也都拱手肃立。
两军主帅相见,虢公长父口是心非地寒暄了几句,便把召公虎迎入中军帐内。
方兴再次见到虢季子白,对方依旧热情,邀请他一同进帐。方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头紧随召公虎之后,兜兜转转了一天,他最终还是回到了昨日的伤心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