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无伤言者无心,可这话在方兴听来,却犹如旱中甘霖、雪中炭火一般——
自从这位小神医进周王师大营以来,不论医术还是胆识,都让方兴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偶像居然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如何不受宠若惊?
做英雄要付出生命代价。这话亡父说过,赵叔也说过。但如果能将身死置之度外,当英雄的感觉,倒是也不差。
不过蒲无伤才不会关心方兴有多少内心戏,他忙着把搜寻队再次拆开,分头寻找昨日放毒箭袭击程仲辛的那波赤狄鬼子踪迹。
“发现赤狄死尸!”功夫不负有心人,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在东南方向传来动静。
众人赶了过去,几具红衣祭司装扮的赤狄尸体在地上躺着,毒箭散落在身边。他们大多死状可怖,临死前还保持着惊恐与痛苦的表情。
“这些鬼子倒和昨日中箭身亡的王师士兵类似,”蒲无伤取来一根木棍,仔细翻查遗骸,“这些赤狄人都是从双手开始腐烂,说明放毒箭之时便已中剧毒。”
“使毒者亦死于毒下,”赵札摇着头叹道,“可笑这些赤狄祭司学艺不精,反倒伤了自己。”
“他们不是祭司,”蒲无伤得出结论,“看,他们左手遍布老茧,什么人才会有这种特征?”
“弓箭手?”赵札恍然大悟,“红衣祭司原来是赤狄弓手乔装改扮。”
“继续搜寻,最大疑点便在黑衣祭司身上!”蒲无伤决定把搜查范围扩大。
待到夕阳西下,终有搜寻队员在一棵树下找到一具黑衣祭司尸体。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发现,蒲无伤正困惑于黑衣赤狄的神秘身份,于是迅速来到尸首跟前。
“此人绝非普通祭司,至少是个祭司长!”蒲无伤指着尸体的装束,死者身着玄色缁衣,确实身份不凡。
只是尸身头部朝下,看不清面貌。但身体却已经高度腐烂,长蛆见骨,恶臭难闻。
“噁——”搜寻队员见此恶状,呕吐者不在少数。
“是也!这是蜃毒入骨的症状,”蒲无伤似乎对此类腐尸见怪不怪,“尸油炼毒,再混上鸩毒,程仲辛小将军所部中的毒箭,便是拜此人所赐。”
赵札被臭味熏得直掩袖:“这鬼子……死了至少两日以上。”
“不耽误,昨日赤狄伏兵同王师交手前,他便已然毒发身亡。或许他的死状太过可怖,其同党亦不敢掩埋,任由他在这里腐化……”蒲无伤托着腮,不知思考些什么。
“可是这不就成了大毒源?”赵札强忍肠胃不适。
“然也,赤狄之所以溃退,与这个疏忽有莫大干系,”蒲无伤语气逐渐肯定,“他不该暴尸于此,愚蠢之极!”
“此话怎讲?”
蒲无伤闭着眼,极力还原赤狄鬼子的奸计:“赵邑解围之前,这黑衣祭司长负责在林中用蜃毒制作尸毒,混合鸩毒涂在箭上;其他鬼子则在林内外埋藏硭硝与牧麻草。”
方兴听了后背发凉——赤狄鬼子真肯下血本,此计太过狠毒,幸好没有成功。
“后来出了什么纰漏?”赵札问道。
“侥幸!侥幸!赤狄人坐拥四大毒物,足以毒死十万周王师。所幸鬼子们学艺不精,害人不成反受其害——”蒲无伤发完感慨,继续他的推演:
“黑衣祭司长用蜃毒不慎,死于非命,尸体又未及时掩埋,终使林中毒性蔓延。待到程氏兄弟发起冲锋,黑衣赤狄燃牧麻草,红衣赤狄放尸毒箭,却不料此时剧毒反噬。赤狄人见状不妙,也顾不及点燃硭硝,便四散逃窜。”
众人听完蒲无伤分析,不禁头皮发麻。若不是冥冥中有大周列祖列宗保佑,周王师怕是早已全军覆没,或受毒而死,或葬身火海。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蒲无伤还在兀自捣腾——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嚼了颗祛毒丹药,从搜寻队员手中要过一支长戈,开始翻查这黑衣祭司长的服饰。
“衣上皆是骷髅图案,看来此黑衣赤狄果然同鬼方有关联!”蒲无伤一边说着,一边尝试撬动尸首使其转向,想一睹其真容。
“啊!!!”
只见蒲无伤一声惨叫,倒退数步,几乎栽倒。
“怎么了?”赵札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蒲无伤。
“一……一目鬼!”蒲无伤脸上挂满惊恐,刚才气定神闲的淡定荡然无存。
什么能让小神医如此震恐?
方兴壮起胆量,一瞥地上的尸体——
黑衣祭司长头部的腐烂程度远超想象,眼眶凹成了空洞,恐怖异常。更骇人的是死尸面上挂着的金属面具,只开一目,狰狞诡异,想必这就是蒲无伤口中的“一目鬼”无疑!
回想起昨日阵前看见黑衣祭司所跳之鬼舞,已然让人毛骨悚然。但和眼前这透满邪性的面具时,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速速出林,无伤有要事禀报太保!”过了好一阵,蒲无伤这才缓过神来。
众人闻言,不敢久留,纷纷鱼贯而出。
召公虎、程伯休父正率军在林外翘首等待。见程仲庚所部并无大碍,且赤狄伏兵已然远遁,二位周王师统帅心情似乎不错。
此时见一众人神色惊慌地窜出林来,召公虎赶忙迎上前去:“蒲先生,发生何事?”
“一目鬼,”蒲无伤心有余悸,“黑衣祭司长面戴者,乃是一目鬼面具……”
“一目鬼?”召公虎一头雾水。
“都说鬼方遗孓重出江湖,看来所言非虚……”蒲无伤言辞凿凿。
“何以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