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林是个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里除了遮天蔽月的白杨树,找不到任何藏身之处。
“野猪不会上树!”方兴赌了一把,连滚带爬蹿上梢头。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但这番折腾也让他虚脱,差点没抱住树枝,倘若穿林风再大些,身材如纸片般单薄的他,十有八九会被刮落于地。
“嘭哧——嘭哧——”
树下撞击一次强过一次,老彘王蛮力奇大,宣泄示着它的怒不可遏,让闯入领地的猎物跑掉乃是奇耻大辱。
方兴被震得快散架,他虎口发麻,手上也渐渐乏力。而老彘王好似成精一般,也觉胜利在望,它欲后撤蓄力,以彻底结束战斗!
“嘭——”
千钧一发之际,树下传来一声闷响,随之烟尘四起,一片乌烟瘴气。
接着,少年听到野兽呻吟,待到尘埃落定,他连呼“侥幸”——原来,那老彘王后退之际,竟失足掉进陷坑之中。
方兴定睛一看,那陷坑足有一丈来长,坑内满是竹签、蒺藜之类的暗器利刃,显然是某个猎户布下的捕兽陷阱。
“奇也怪哉,这里哪来的陷阱?”方兴心下起疑。
彘林可是赵家村禁区,这陷阱想必不是村民所设,难不成和赤狄鬼子有关?
老彘王犹在坑里垂死挣扎,亏它皮糙肉厚,竟没有当即毙命。不过它周身上下千疮百孔,血流不止,怕是凶多吉少。再三确认那老彘王已不成威胁,方兴才敢从树上跳下。
危险虽暂时解除,但他的境遇一点也不妙,身处彘林深处,到处都是白杨树交错的盘陀路,根本寻不得出径。
春寒料峭,一阵阴风吹来,冷汗如同冰块一般黏在身上,冰凉彻骨,饥寒交迫。
“啊也!”没来得及回神,方兴只觉一道黑光扑面而来。
是老彘王!孽畜从陷坑中一蹿而出,把他撅了个四仰八叉,一对杀气腾腾的獠牙近在咫尺,直扑面门。
幸亏它这全力一跃只是为挣脱陷坑,并非意在伤人。此刻正瘫在方兴脚边苟延残喘,和家猪几乎没有分别。
“老彘王啊老彘王,”方兴壮起胆,搬起一块巨石,“你嚣张一世,到头来竟死在我手上!”
他双手高举,准备送这孽畜上路,以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可老彘王才不愿像方兴那般只会窝囊等死,它要反抗——摇晃着爬起来,血流如注,朝方兴龇牙咧嘴,眼球通红爆裂,面目更加丑陋狰狞。
“怎么办?”
方兴竟被吓得愣住,手中石块竟迟迟不敢砸下。
该死的犹豫,怯懦势必要付出代价!
那老彘王仰天长啸,嚎叫声直插云霄,足让百兽震恐、活人胆寒。回声犹在耳畔,只见林子深处影影绰绰,又有两个庞大黑影渐行渐近,原来是两只野猪一左一右呼啸而来。
它们身形同样魁梧,机警地绕开了陷坑,护卫在受伤的老彘王身旁——这孽畜竟唤来了援兵。
方兴追悔莫及,哪还爬得回树上,他四肢已然不听使唤,瘫软在地,废物毫无悬念地又输了。
野猪们对这猎物倒是兴致颇高,三对獠牙在方兴周身蹭来蹭去,像在示威,又像在分赃。
“畜生们!来个痛快的吧!”他这次已经喊不出声,等死的恐惧远胜死亡本身。
野猪们的粗喘声越来越刺耳,獠牙越来越近……它们眼前这瘦长条的废物,很快就会变成一滩废物点心。
“咻——咻——”
一声锐利长鸣划破彘林上空。随之而来一声闷响,左边那野猪轰然倒地。
“咻——咻——”
方兴未及反应,又一支长箭飞过,右手边野猪应声跌翻,四蹄乱蹬几下,亦告呜呼。
电光火石间,两只野猪顷刻丧命!
他木然转身,这才看到两只孽畜各被一支长箭射中面门,皆从眼眶而入,后脑穿出,死状可怖。
“乖乖!一箭横贯脑壳,这是何等高超射术?”方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自赞叹。
锋利的箭簇、惊人的膂力、百步穿杨的射术,这三者缺一不可。救自己的是人?是鬼?还是神?月影婆娑,伸手不见五指,他瞧不清楚。
“咻——咻——”
又一声箭鸣划破宁静。方兴这回听得真切,寻声只见老彘王被射中后腿,“噗”地扑倒在地。
原来那孽畜见状不妙,正想溜之大吉,终究没能逃过一箭之噩。它毕竟是野猪之王,生猛得紧,虽中箭垂危,却挣扎着一瘸一拐消失在夜色之中……
方兴见过赵家村民狩猎,但绝对不似这般惊心和血腥——三只硕大凶残的野猪转瞬二死一伤,他也得以体验一把从地狱到天堂的惊险刺激。
尘归尘、土归土,再听不到野猪的粗喘,彘林瞬间万籁俱寂,静得可怕。
待他恢复些许知觉,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野猪死不瞑目的狰狞、腥臭难当的鲜血、血肉模糊的尸身,他止不住干呕起来。
闹腾了好一阵,直到他被切割肉质的窸窣声吸引了注意力。
微弱月光下,他仿佛看到一位老者,身着兽皮,白发苍苍,身材精瘦,好一副仙风道骨。他用脚踹住野猪尸首,奋力一拔,把长箭从野猪的脑壳取出,溅起一片血浆,夹杂着零碎脑髓。
腥气袭来,熏得方兴又是一阵恶心。
老者将取出的长箭依次放下,又用锋利的青铜匕首在野猪尸体上上下翻飞,熟练地剥去厚皮,切下方方正正的腿肉,汲干了血,把肉块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