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二,刘金满的父亲是一个地道的农民。这么些年了,他的心思从来没有离开过农活。无论外面风雨有多大,他都是闲坐堂屋前,笑看一潭池水。这种人到处都是,他们不相信捡个金娃娃,一夜暴富的机会会落到自己头上。他们不奢望那些,也不会去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担心那些没用的东西扰乱了自己的心智。他们只相信通过自己双手种植出来的东西是真实的存在,他们相信这个真实的存在将给自己、自己的家人带来幸福,带来一切;所以,对于这个真实的存在,他们会倾注自己几乎全部的情感,表现出异乎常人的敬重。
刘四二比李昭福的父亲小不了几岁,光绪六年生人,折算成现在的年份应该是一八八零年。六十几岁的他,除了因为日晒雨淋皮肤黑点、皱纹多一点外,其余的一切都和年轻的时候没有两样,本来就高大的身材,现在依然魁梧。
更重要的是他做事认真,主意足,没有歪心思,能给人以安全感,值得信赖。所以李昭福的父亲才会把自己的家托付给他照看。
他家原来只有四亩水田,交了国税最多能养活两三个人。没办法,只得见缝插针,找一块空地就种上几蔸红薯,以维持着人数不断增加的一家人的生计。种上了李家的二十亩水田后,家境才得到了根本性的改观。
他膝下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刘金殷好些年前就结婚生子,有一大一小两个儿子;第二、第三的是女儿都出嫁了;小儿子刘金满也结婚几年了,这几年条件好些,家里的人口也添加得快些,小儿媳妇已经生了一男一女,这不,又怀上了。
因为两位老人都在,刘金殷、刘金满还没有分家。关键是不好分,家里的大头是李家田,而李家田还不是自己的,做不了主,怎么分!可这家总是要分开的,李家田不能老是这样悬而未决。
刘四二吃过中午饭看着天空中弥漫着凝重的黄色,知道一定会下雪,不是今晚,就是明早,不会再晚了。他脱下老棉袄,出门来把煤球一个一个往磨角屋里垒。有一年,因为一场大雪,摆在这里的煤球碎了不少,所以,得防备着。
刘四二家的住房是瓦房,墙壁依然是土砖的,只是房顶上盖的是青瓦,这种房子最大的好处是干净。现在,他家有一间堂屋,六间卧室,一间厨房,两个磨角屋,六间仓库,两个大的晒谷坪。因为修了渠道,从李家池塘引水,自己原来不大的池塘没再蓄水,当成垃圾池在使用。每年开春挖开垃圾池,摊开晾干,然后散在二十多亩的水田里,可以让这些水田一年内保持相当的肥性。
煤球快垒完的时候,刘四二看见李舜成挑着很重的行李,在梧桐树下站了一会,又上水塘那边的李家老屋去了。不用猜就知道这一定是李昭福家的什么人。
六七月间,李昭福搬回来的时候,没有先来找刘四二,带着请别人搬上来的大包、小包的行李,领着李禹成就住进了老屋。刘四二去问过,说是想留下来。可刘四二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李昭福能留得下来,看他那皮肤白净、细皮嫩肉,刘四二相信过不了多长时间李昭福就会离开。就算是不回溆浦了,也会去广桥做药材生意,或者去清水坪开个什么店子,最不济也会去杜李,辟一间小房子住着。因为他在这里没事做,没事做的人就一定会离开。
半年了,老的没有走,现在居然还来了一个年轻的:这让刘四二有些想不通。刘四二认为要是在这里过了年,那就真会留下来不走了。
“金满!你去看看是什么人?”刘四二朝屋里喊道。“什么?爷!你说什么?”“李家来人了,你去问问,是他家的什么人?”“我不去,你去!”
刘四二走进屋来,打水把手洗干净。看了一眼和小孙子玩猜中手指游戏的刘金满,什么也没说,坐到灶膛下烧火去了。今天刘家打糍粑,糯米还没上甑。
前不久,李昭福提出要把田土收回去。尽管只是跟刘金满说了一声,没有正式向刘四二提出,但刘四二明白,这是在打招呼,好让自己有个准备的时间。从今天的情形看,还真是这样。刘四二耍弄着手里铁火钳,发出一声声铁器相撞的敲击声。
把浸了一个晚上的糯米全部放进甑里的刘娭毑(刘娭毑,是外人对作了奶奶的刘家妇女的称呼,饱含亲切感)对刘金满说道:“金满!你去烧火。”刘金满应了一声,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走过去把刘四二拉了起来。
刘四二走进卧房,拿了一块小孩子的棉布屁帘盖着肚子,躺在床上。他需要躺一会,把一些事情想清楚。
刘四二一直有个打算,那就是把李家田买下来。十年前,嫁了两个女儿得了一些钱,准备去龙潭找李家说这事,临动身,家里出了变故花了不少钱,也就买不成了。前两年,又把钱凑齐了,可把钱归拢好,去找保办所的文书拿主意,才知道钱不值钱了,那些钱别说买李家的田土,就是那湾池塘都买不下来。几经挫折,刘四二信命了,不再花那心思。这两年,不凑钱了,专心持家,这才有了现在的光景。只是,中间来了日本人,要不然还要好些,至少会请人烧出一窑青砖来。刘四二喜欢听青砖被敲击时发出的那种的清脆声音。
没过多久,刘金殷领着小妹,背着小外甥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刘娭毑问道:“成子呢?”“在后面。乡公所说,今年是光复后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