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中!”尚书右仆射陈超低声惊呼。
“陈仆射果然见多识广。”张里阴恻恻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说着叹口气:“昨晚大家病势忽然加重,待张天师赶到时,大家已成了这副模样。天师虽然医术通神,却也无力回天幸好,大家见深望远,前些日子强撑病体留下这份立储诏书。”
郑省恩大怒,他一向是耿直刚烈的性子,此时一把揪住张里的领子,目眦欲裂地质问:“陛下昨日还没这样,怎么好好儿的过了一晚就是不是你这阉贼逼着陛下立吴王,才将陛下气坏了?”
张里不慌不忙将两只手拢在袖中,冷冷盯着郑省恩:“郑相公想是急糊涂了!立哪位为太子,自然全看大家的意思。咱家如郑相公所言,是个阉人,怎敢左右圣心?咱家私心里猜测,只怕是大家早就提防着这一日呢——与其到了身不由己的时候被硬安上一个太子,不如早早留下立储的密旨。咱家昨晚赶回来时,主上已经说不出话来,咱家顺着大家手指的方向,派人上去殿顶的横梁上查看,就见到了装着这道密旨的盒子。”
张、郑等人都被张里这顿夹枪带棒的说辞气得不轻,宦官都是些阴阳怪气的东西,如今整个皇宫都在天策军手里,他们几个就是人家手心里的蚂蚱,再大的疑心和愤怒又怎样?能蹦跶出多大的动静来?
张伯苓忍住气,问道:“敢问张护军,昨日我等离开之时,陛下还看着也还好,怎么才过了一夜,就成了这样?”
张里眼睛一翻:“张相公这还是怀疑咱家呀?咱家刚也说了,既如此,咱们就好好论论这气坏了龙体之罪!咱家昨日天不亮就去巡查蓝田营防,直到戌时末方回,一回来就听底下人说大家不好了,咱家这一瞧,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连张天师都说无力回天了。咱家一问才知晓,原来几位相公今日进宫面圣时,提起了储君一事,结果竟把主上气得厥了过去,阖宫上下都看着呢,怎么如今反倒问起咱家来了?”
见几位老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张里也没得理不饶人,还挤出两丝堪称和善的笑意,“几位相公都是肱股之臣,如今主上这身体唉,只望相公们以咱们大虞江山社稷为重,莫要负了圣恩哪!”
郑省恩还想再说,被门下侍中邓桂昌死死拉住了袖子。郑省恩早已瞥见帷幔后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人数不少,而且显然手持兵器,自是张里预先埋伏下的军士。
他们几个就算把老骨头都交代在这儿,怕是也没有什么用处。郑省恩再去看榻上的皇帝,发现他眼角正缓缓流下一滴泪来,那双眼中满是绝望、愤怒和哀痛。
郑省恩心中大恸,他怎会看不出,张里这阉狗是以皇帝为质,想要逼他们就范,为他的傀儡太子扫清道路。
张伯苓沉吟:“事出突然,又关乎国祚,张护军能否容我们商议一番?”
“自然可以。”张里答应得倒是十分痛快,挥手叫来一名小内侍,吩咐道:“你领着几位相公去偏殿——”觑了眼张伯苓瞬间失望的神色,心中十分得意,“多派些人手,小心伺候好相公们!”
把这些老东西扣在宫中这一步也算是成功了,只要他们肯听话,他也不打算要他们的命,张里暗自思忖,万事俱备,只欠一步,自己的全盘谋划就能成功了。
他走到殿外,扬手召来一名心腹,压低声音:“传话给小春——三日之内,将人送到咱家手里。”
皇帝卒中、张伯苓等人被扣宫中的消息虽然被张里瞒得严严实实,但依旧是瞒不住耳目遍地的李梧。他是第二日一早得知的,而且马上据此判断皇帝的卒中肯定也是张里所为,八成是被那份矫诏气得——这个阉贼,心狠手辣还真是把好手!
既然张里已经帮他把事情做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么接下来的走向不外是各自亮出底牌、然后靠真正的实力分个高下。
皇帝已经是日落西山,照他最初的计划,到了这会儿,自己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将皇帝拥有的一切拿回来,他们父子与皇帝父子的新仇旧账就算清了。没想到李昌吉的愚蠢和猜忌不但早早断送了自己,还逼得他最后不得不收拾一群老鼠蟑螂一样的东西,想想就让他反胃。
阿蔓看出李梧心情不好,便试着劝他出去散散,整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也是无聊。
李梧听了,乜斜着凤眼瞧她:“无所事事?”
“”阿蔓心里嘀咕这也值得他挑字眼儿?脸上却笑得更甜美:“六郎整日操心那些大事,总也有倦的时候。冷了那么久,今日天气好不容易放晴了,你不如去郊外骑骑马、松松筋骨?”
李梧听了抬头望天,万里无云,晴空碧蓝深远,的确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垂眸问阿蔓:“你可要一起去?”
阿蔓连忙摆摆小手:“我可不去。我最怕冷,再说这两日总觉得困倦,六郎出去了,我才正好偷懒睡个觉呀!”
李梧听着她撒娇,也不忍心硬拉上她出去受冻,便问道:“是身子不适么?要不要找赵大夫过来看看?”
“犯困也要找大夫?”阿蔓笑弯了眼,“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难道是晚上我累着你了?”李梧好似真的认真思索起来,摸着下巴:“其实我还收着力呢”
阿蔓连忙偷偷掐他胳膊,怕这位煞神口没遮拦再说出什么没轻没重的话来,不由分说将狐裘塞进他怀里,又用力将他推出了院子,“砰”地关上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