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酸痛,阿蔓缓缓睁开眼,脑子和意识过了片刻才完全清明。
怎么睡着了?她小声嘟囔,急急起身,腿脚的麻痹令她猝不及防又跌坐下去。缓了片刻,等着那麻木感终于消失,阿蔓匆匆踏出屋子。
守在门外的巧儿和桃儿马上告诉她:“六郎回了,说你醒了就去主屋见他。”
阿蔓应声,脚下加快,李梧听到她的脚步也没什么大的反应,依旧懒懒斜卧在坐榻上,视线幽幽在阿蔓脸上扫了圈,道:“梳洗一下,晚点跟我去延善堂。你的住处”
阿蔓抬眸,不明白他沉吟什么。“本想给你单独指个院子,又恐惹人侧目,你也不自在。我让进喜给你在这院里收拾一间屋子先住着,你可愿意?”
阿蔓笑着连声谢恩——这样最好,本来她还有点担心这煞神不管不顾,害她刚进门就四处树敌呢。
延善堂在王府前院正中,李梧带着进宝和阿蔓才行了一半,忽见甬路边立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见了李梧立马赶上前来深深行礼,“六郎安好?卫王命老奴在此迎候。”
那老者行礼时,李梧已抢步上前搀扶,语气也是罕见的亲热:“水伯快请起。你偌大年纪,六郎怎敢劳你亲迎?”
老人呵呵笑道:“方才在卫王和王妃跟前,老奴也没看仔细,等得心焦,只想找个机会好好看看六郎。”说着将手搭在李梧臂上,眯着眼睛朝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一边还不住点头:“长高了,也稳重了。好,真好”
李梧笑着任水伯摆布,又扶着老人缓步向前,“三年不见,水伯身体可还好?右腿关节好些了么?”
跟在两人身后的阿蔓此时也注意到水伯走路时右腿微跛,听水伯道:“老毛病了,没大碍的,倒是劳烦六郎记挂了。”
一老一少一路聊到了延善堂。里面已摆好几张食案,李梧早到,过来大约半盏茶功夫,侍婢进来通报卫王和王妃到了。
李梧起身恭迎,阿蔓同一众仆婢皆躬身行礼。轻缓的脚步伴随着衣物窸窣声走近,一个有些威严的男声道:“免。”
阿蔓知道卫王李宗勉今年应当四十有五,可是他苍老的面容上那一道道刀凿斧刻般的皱纹却令阿蔓怀疑此人至少有六七十岁。旁边的卫王妃正是出身八姓之中的清河卢氏,小卫王五岁,白皙丰腴,是个风韵犹存、气度高华的女人。
因有王妃卢氏在场,卫王与李梧绝口不提军务政事,只关怀儿子的身体;卢氏笑容柔婉亲切,倒是问了许多西北的风物民情。不知为何,阿蔓觉得,李梧对卢氏的态度冷淡疏离,丝毫没有母子间应有的亲近。
饭毕,卢氏又向进宝殷殷询问李梧院中一切事务可有安排妥当、是否需要增派人手之类,进宝躬身一一作答。卢氏方才便注意到李梧身后站了名从未见过的婢女,看身形装束年龄不大,不过总是微垂着头,所以看不大真切相貌。此时便笑道:“这侍婢十分眼生,可是六郎院里的人?”
“是我从凉州带回来的孤女,已经跟在我身边三年多了,名唤阿蔓。”
李梧嗓音清冷。阿蔓朝王妃方向跪倒叩拜,“王妃安好。婢子阿蔓,之前是六郎身边女官。”
“啊呦,这声音可真好听!”卢氏讶异,“想来必是个标致的小美人儿,快让我看看。”
阿蔓依言抬头。看清楚的一瞬间,卢氏猛然立起,绢帕下意识掩住口,却掩不住骇得苍白的脸色。卫王两道沉寂的目光此时也牢牢盯着阿蔓的脸,不过转瞬就移向李梧,其中的意味只有父子二人自己才知。
“六郎今日方回,也该累了,不如先早些休息去罢。”不等卢氏开口,卫王已下令。
李梧听懂其意,与卫王交换一个眼神,对卢氏震惊的表现视若无睹,平静告辞后便带着阿蔓和进宝走了。
“四四郎,那婢子你看到了”李梧前脚出门,卢氏便一把拉住卫王衣袖,神色慌乱,语无伦次。
李宗勉拍拍卢氏的手,“是有几分神似。不过,这天下之大,本就无奇不有,巧合而已,无需多虑了。”
卢氏一向贤惠体贴,对卫王敬服恭顺,此时听了这话,纵还有不安,也只笑道:“四郎说的是,是我少见多怪了。”
夫妇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去歇了。
第二日李梧去给卫王请安时只带了阿蔓一个,因为都在前院,所以离得并不远。
偌大的“沉岚”院内不闻人声,阿蔓跟在李梧身后低头迈进正室,卫王已经等在里面了。伸手示意二人平身,命阿蔓走近些。
李宗勉虽然面容苍老,但眼光却仍旧犀利,内蕴精光,不难看出曾经的铁血峥嵘与岁月淬炼后的睿智。阿蔓的清澈如水的目光与之长久对视,卫王忽而微笑,严肃的神情顷刻消融不见,语气和蔼:“怪不得六郎如此看重你,果然有趣得紧。不过此女不宜出门,毕竟,京城中见过董妃之人不少。”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卫王就这么不闪不避地戳破自己的来历,阿蔓还是被惊到了,马上转头去看李梧,因为她听得出来,刚刚卫王的最后一句话既是对她、也是对李梧说的。
“什么都瞒不过阿耶这双眼。”李梧从容笑道:“阿耶既猜到阿蔓的来历,想必也知晓此女若落入他人手中,定会对董家不利。不若放在我身边,时时看着,方可安心。”
“安心?”李宗勉玩味着这两个字,面色一肃,“六郎,你虽向来胆大妄为,我却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