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急得抹泪:“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般不通情理?若那朱二郎有你这般才干,还会到现在也挪不了窝儿?你就帮你妹妹这一次吧”
易深不为所动,“母亲与其求我去帮那个扶不起的阿斗,不如好好规劝贞娘——让她改改脾气,一味争强好胜、爱慕虚荣、乖张跋扈、好吃懒做最是令人不喜,从现在起,用心相夫教女、孝敬公婆,才是正道,更是长久之计!”
易深拂袖而去,任王氏在身后如何呼唤,头也不回。他心中烦乱,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小山在后面一路小跑着追。
母亲刚刚对阿蔓的轻蔑态度和言辞,令他心中极为愤怒,但对方是自己母亲,自己实是无处发泄。所以后来当母亲提起贞娘所求,他脑中不由自主忆起阿蔓幼时初到易府,这个妹妹是如何百般折辱欺凌她的,心中怒火更炽,就算于此时的自己而言,在三省六部安排个人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就是不会让母亲和妹妹如愿!
他也知道此举颇为幼稚,而且与两个后宅妇人计较,实在颇为无趣,更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意气用事,但那又如何?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哪怕是自己的亲人
小山吓得不敢出声,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二回目睹生性沉稳内敛甚至可说冷漠无情的大郎这般情绪失控——上一会还是阿蔓被董晖和卫六二人强行带走之时。说起来,大郎每次反常似乎都与阿蔓有关使劲摇头,小山再不敢深想下去。
不重要的人和事,易深很少放在心上,所以过了一夜,他也就将此事抛诸脑后了。谁知第二日下衙回到家,发现易淑贞也在,而且显然是在等自己。
易淑贞对这个从不与自己亲近的兄长是有些畏惧的,就算有母亲在旁也是,正要怯怯地张口问安,便被易深面无表情地截住:“你所求之事,母亲已经说与我了,我无能为力,你也不必再多言了。”
易淑贞霎时红了眼眶:“阿兄,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事,只这一件,关乎我在夫家的地位,你就不能伸手帮帮我么?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妹啊!”说着竟要跪下去。
易深略略使力拽起易淑贞,语气隐忍:“够了!”烦不胜烦,更不愿跟她啰嗦,扭头便走。
“阿兄!阿娘”易淑贞哭出声来,转而求助母亲。一直未出声的王氏沉着脸开口:“大郎,你便这般不近人情么?阿娘和你妹妹都如此恳求你了,你也不肯?你如今正得圣宠,荫庇家人,有何不可?你要如何大公无私我们不敢拦着你,可你唯一的妹妹你也能狠心置之不理么?”王氏越说越伤心,上来扯回易淑贞,将她抱在怀中哭道:“罢了,贞娘,你也不必求他了,我们对你这狠心绝情的阿兄来说,只是无用的负累,都死光了才干净!”
母女二人抱头哭作一团,易深怒喝:“小山,你自带人送大娘回朱家,从今日起,没我的允许,不准她再踏进这府里一步,也不准她与我母亲有书信往来!”
莫说易淑贞了,连王氏都被吓呆了,直到小山上来恭敬请易淑贞出去,易淑贞才“哇”地一声再次痛哭失声,死命扯住母亲的袖子:“阿娘——”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捂住胸口:“大郎,你这是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易深示意旁边吓得瑟缩的两个侍婢上前,拉开母女二人。直到小山将哭号不休的易淑贞架了出去,易深负手站在距王氏三步之外,淡声道:“母亲,看来昨日儿子之言并未入母亲之耳,那么现下就只能由儿子亲自动手教训贞娘了——贞娘已经是朱家的人,要在朱家生活数十年,您若还像从前那般一味纵容,那她何时才能正视己过?如贞娘只想凭借施恩于朱家,然后继续横行下去——母亲,你这样不是爱护贞娘,而是在害她!你我只能护得了她一时,若哪日圣恩不再,她在朱家的日子岂不是要更加难过?得意时处处树敌,失意时会不会反噬更甚?”
王氏刚开始听不进去,后来反倒有些入神了,喃喃道:“贞娘那性子,我岂会不知?只是母亲就只你们兄妹二人,哪个都舍不得啊!贞娘如今已是这样,就是要改,也不是一朝一夕可成”
“母亲,今日儿子所为,意在令贞娘认清自己的本分,没了靠山和依仗,她才能知道收敛,安分守己过好日子——我们这样才是真的为她着想。”见王氏终于点头,又和缓了语气,“母亲不必心急,等贞娘真的有了改进,我也不会不帮她的。”无奈又无法,无论他如何天生寡情,但终究是姓易的。
王氏又惊又喜,拉住儿子的手:“大郎,此话当真么?”
见易深淡然颔首,王氏便彻底放下心来,更加不介怀儿子挣脱自己手的举动,笑逐颜开:“你放心,我不会先告诉贞娘你会帮她的——你说得有理,贞娘是得改改了。有你这回的教训,她以后定不敢了!”
不愿再看王氏喜出望外语无伦次的样子,易深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告辞出来。
站在自己院中的廊下,易深并没有急着进屋。他呼出胸中闷气。深秋的傍晚凉意袭人,天高气清,易深微仰着头,深邃目光似要穿透辽远渐沉的天际,出神片刻,脑中渐渐恢复清明,再次推演那早已烂熟于胸的谋划。
那件事,再有十来天应该就会传回消息来了吧?到目前为止,一切都照着李梧和自己计划好的方向发展,但接下来,他们要明里暗里对付的人就是皇帝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