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来看,资金是会出现较大短缺,幸好现在各国间军事冲突不断,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只要钢盔能尽快投产,铁厂盈利指日可待。
在谈论问题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在1908年1月的最后一天,孙元起才匆匆赶回北京,这时已经超出了原定三个月假期足足有半个月。
顾不上征尘未洗,孙元起急忙赶往学部衙门销假。这是除夕前的最后一天,不知事务太忙,还是规矩如此,衙门居然没有封印,这让孙元起大松一口气。更巧的是,学部尚书荣庆正陪着大学士管理学部事务大臣张之洞,坐在堂上聊天。
都是熟人,少不得一番寒暄见礼。
“中堂大人、尚书大人,下官此次出洋公请假三个月,孰料中间有事,迁延达半月之久,不知部中如何处置下官?”孙元起决定坦白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不妨事、不妨事。”张之洞捋着白胡子说道,“太后听几位公使夫人说,你在西洋得了很有来头的挪碑儿奖,为国争光,大是欣慰,还要部里议叙呢。何况现在又是腊月,权当是你们湖北提学使司衙门提前十五天封篆吧!”
荣庆也说道:“在张中堂和百熙努力下,湖北这些年推广教育和建设学堂一日千里,迥出其他省份之上,学部也少不得有仰仗之处。至于处置什么的,百熙就不用提了。”
“湖北教育能有今日,都是中堂大人的功劳,下官不敢掠美。”孙元起连忙谦让道。
又说了几句闲话,孙元起才起身告辞。张之洞和荣庆见他确实车马劳顿、精力不济,也没有过多挽留。
出了门,孙元起又赶往廉子胡同。一别大半年,也不知道老大人最近身体如何。在旅途中,还颇为惦记。刚进胡同口,就看见孙多男、孙多益、孙多士、孙多煃等少年咋咋呼呼地往外走,勾肩搭背、挤眉弄眼乃是少不了的。逮眼看见孙元起,都吓了一大跳,赶紧规规矩矩站好,鞠躬请安:“先生好!”
按照道理,这几个都还是自己的弟弟。不过从小开始,就在手底下读书,一晃眼过去七八年。在他们眼中,自己更多时候扮演的是老师的角色。老大人也时常命令自己严加管教,这些平日在学校也是无法无天的主儿,独独见了孙元起,就好比老鼠见猫,腿肚子都打转。
“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孙元起老师做久了,一说话就是这味儿。
几个人支支吾吾半天,孙多煃才仗着胆子说道:“回先生话,我们想出去买点年货……”
孙多煃出生于光绪十九年(1893),是老大人第四个孙子,倒有些老成之气。
孙元起点点头,才想到明天是除夕,而且这也不是在学校,似乎不需要摆出师长的面孔,便笑着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去玩吧!”
几个少年如蒙大赦。
到了孙府门外,早有几个仆人迎上来:“侄少爷,您可来了,这些天老太爷一直念叨您呢!”
在孙府上,老大人辈分最高,被仆人们尊称为“老太爷”;孙传楘这些“传”字辈的子侄,统称为“老爷”;至于自己和那些“多”字辈的第三代,即便三、四十岁,有了儿子,依然只能被称作“少爷”。
“叔祖父他老人家最近身体如何?”孙元起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问前面领路的那个仆人。
“老太爷身体还算康健。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便一直请假在家将养,近来已经平复,只是冬天天冷,不太敢出来走动。”仆人恭敬地答道。
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踏进书房,一股热浪夹杂着木炭味便扑面而来,也不知这小小的屋子里到底放了几个火盆。老大人坐在太师椅中,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想来正在打盹。老年人都这样,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听闻门响,这才微微睁开眼,看了过来。
“叔祖父!”孙元起连忙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给他磕了几个头。
“百熙,是你么?”老大人一喜,就想站起身来。只是年老体衰,加上坐得久了,哪里坐得起来?
孙元起鼻子一酸,连忙抢上前去,扶住老大人:“叔祖父,是我!”
“呵呵,老了就不中用了,站都站不起来咯。”老大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大去之期不远矣!”
这句话差点没把孙元起的眼泪给撵出来。想想十年前在马神庙初次见面的时候,老大人是何等矍铄!现在却衰惫如此,着实让孙元起兴叹。
孙元起连忙强笑着劝慰道:“叔祖父身体还硬朗得很呢!等天气暖和了,调养一番,还能去马神庙看看。没准儿还能再捡一个侄孙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