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马朝他走去:“四贝勒怎么会在这儿?”
他接过小贩递过来的嬷嬷糕,糕点用翠青色的荷叶裹着,棕色透亮,丝丝分明,看得我都馋了。
“赛马,”他笑,“你不会也是?”
想不到他也要去布衣山庄,我惊了一瞬,不过想想他上次赛马的原因,恍然大悟:“这次赛马也是胡马儿那伙人?”
他笑着点头:“你不知道吗?”
“我……”我脑子里飞速旋转找借口,“我去碰碰运气,万一真是胡马儿,就给你把老黑马赢回来。”
他明显愣了一瞬,继而目光温柔地看着我:“谢谢你,没想到你还记着。”
我真想当场给自己两耳光,就你机灵,讲两句胡话还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看看四贝勒这感动的样子,这时候否认也不成了,便嘻嘻哈哈笑着上了马。
他递过一块糕来:“先吃点东西垫补着,赛完马我带你去吃好东西。”
嬷嬷糕很甜,软糯可口,一点儿也不像路边摊的技术,也或许是我饿了。
出了东直门就是京郊,雪后的天空蓝得透出水来,年关之上,辛苦了一年到头的百姓都歇了下来,带女人孩子出城玩耍的特别多,富贵人家的马车也来来往往,一时笑闹不止。
四贝勒勒马停在一座山坡上,弯着眼睛笑:“咱们再比一次?”
说完不等我答话,就扬鞭冲了出去。我心里有事儿,从出城门起便一直东张西望,秦诺在信中只说了赛马见,没说在哪儿见,四贝勒曾在香楼见过秦诺,若被他认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也无用,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跟了上去,路上的行人车辆纷纷让道,追到四贝勒的时候他已在一处开阔的草地上停住了,双手扯着缰绳望着远方,我夹了夹马肚子来到他身边,这儿已经远远地离开了京城,常年不见阳光的连绵山峦白雪皑皑,微风吹过,枯黄的草叶上未化尽的雪粒子扑簌作响。
“这次算不算我赢了?”他道。
我笑了笑,“算。”
他却没笑,“可惜,该赢的时候没有赢。”
我很内疚:“都怪我莽撞,害你错失老黑马。”
他笑:“老黑马已经不在了,的确可惜,更可惜的是没有赢得你的赌注。”
我愣了愣,随即大惊:“老黑马没了?”
他点点头,策马沿着草地慢慢向前走去,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印在湛蓝的天际上。
“对不起啊。”我真心实意地道歉,随即咀嚼出了他后半句话的意思,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那时候说输给他的话就去他家当管家,难道他缺个像我这样的管家?
我扬鞭追了上去:“四贝勒,你府里的管家不得力?”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笑嘻嘻地说:“我给你介绍一个,他把别人的事看的比自己还重要,忠于主子严于属下,说一不二铁面无私,你去重金聘请他肯定没问题。”
省得杜自芳在谦府横行霸道,总是碍我的事儿,他那么喜欢当管家,当知春园的管家肯定要比当谦府的管家威风多了,我暗自揣摩着。
他哑然失笑:“以后你就会懂我的意思。”
我皱眉看他,刚想说话,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接着几个威风八面的小青年便策马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我吆喝着马儿爬上前面的斜坡,只见三十里开外的树林边立着一个牌坊,上书‘布衣山庄’四字,西以树林为边,分别朝东、南、北三个方向延伸百里,用竹木围成一圈。
这就是布衣山庄?我以为布衣山庄是座乡村大宅院,怎么说也得是三进三出的那种,没想到竟是露天院落,仿佛专为赛马而生。
圆形擂台搭在正中,左右两边置着红铜大鼓,擂台周围的草地上已经聚起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马,锣鼓咚咚咚地响个不停。竖起的马桩上拴着十数匹好马,有枣红色的伊犁马,黑色白眉的河曲马,纯黑的云南马,还有三河马,以及连我也认不出来的几个品种,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去年四贝勒输给胡马儿的大宛马!它被拴在写着‘胡家赛马’的赛旗之下,眼睛炯炯有神,锐利地看着人群中的四贝勒。
没想到今儿会来这么多人,有坐马车来的裹着厚厚棉袄皮袍的太太小姐,也有从附近村子步行来凑热闹的村夫孩童,手里捧着过年才得的糖果,更多的则是牵着马的青年男女,围着圆形擂台挤了个水泄不通。四贝勒一手牵着马,一手护着我,我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却觉得新鲜极了。
一个到这儿还没下马的青年从我们身后疾驰而来,人群哗然惊叫着让开一条道,我和四贝勒被挤得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他转身到处找我,我正准备朝他挥手,就感觉有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那人说道:“别回头。”
是秦诺!
我大惊失色,顿时紧张起来,周围人欢马叫水泄不通,我却如入冰窖,一动不敢动。
他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轻声道:“帮我去看看董眉,三更时分,我在红鼓后面等你。”
啥?我丈二摸不着头脑,董眉在哪?红鼓是啥?三更时分我都睡醒二觉了哪里出得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