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顾蔺兰的劝阻,三下五除二换了套衣裳就往紫禁城的方向跑,趁宫门还没关,我要提前入宫。
天色已暗,光秃秃的木棉花树已挡不住沐夕宫内的灯火通明,我顺着常心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背对我们坐在后院石凳上的十三阿哥,他披着一件素白色的棉袍坐在雪地中央,头顶的木棉树枝上挂着一盏琉璃灯,在他身上洒下一圈温融的灯光,刚好照亮手里捧着的那本书,让他成了这片朔白图画里的唯一一抹美景。
就算天塌了,也舍不得打扰他的宁静。
我咬咬牙憋回所有的委屈,慢慢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翻书的手一顿,他笑:“不是还有好些天吗?怎么就回来了?”
我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特别想哭:“我想你了。”
他反手托住我站了起来,“傻丫头又怎么了?”
我伏在他背上觉得天地都安静了,就这样就好,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谁欺负你了?”他背着我往殿内走去,一步深一步浅,像是没有力气,“还是又跟兰静姑母吵架了?”
我吸了吸鼻子,蹭去流出来的泪水,不让他知道我哭了,“没,就是想见你。”
“嗯,”他鼻音有些重,懒懒的,“我让人给你送小鱼去了,见着没?”
我‘啊’了一声,应该是错过了,“什么小鱼?”
“养在鱼缸里那种,五颜六色挺好看的,那天我听和卓说你在湖边捉鱼,湖里的鱼不适合观赏,得养那种……”他走进房里,却和外面一样冷,香炉里燃着一抹冷香,幽幽地四处飘散。
我没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他松开手臂把我放了下来,“怎么啦?”
我使劲擦眼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事。”
他用指腹蹭了蹭我的眼角:“还在外面眼泪就掉进我衣领里来了,还说没哭。”
我把头抵在他胸前,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再哭下去什么话都说不了,我到底是不是藏人?为什么这么怂?一点点小事就仿佛天塌地陷一般羸弱不堪呢?
“莘夕,”我抓着他的衣裳,一字一句道:“我今儿来,就是想告诉你,未来的路千难万苦也好,荆棘丛生也罢,我都一定,一定会留在你的身边!”
他愣了一下,随即将我搂入怀里,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嗯’,是他破天荒地头一次对我的表白有了回应,也让话到嘴边的我突然觉得其他都不重要了,什么求娶,什么婚约,都在他温柔又有力的一个回应中化为云烟,还是那句话,他们管他们的,我过我的,而我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去寺里了?”他问。
我眨眨眼睛,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你身上有线香的味道,还有新鲜的金露梅草香。”
我点点头,随即又小孩心性起来:“苏爷爷讨厌我。”
他哑然失笑:“怎么会?是你太闹腾了。”
我大呼冤枉,自夸了半天我有多懂事。
“你对他好一点,苏爷爷本事大着呢,如果实在找不到那位失踪太医的话,说不定能指望他给姑母看病。”十三阿哥走到窗前把灯点上。
我瞪大眼睛:“此话当真?”
他回头看我,眼角眉梢都是疲累,“上次他治好了灯草巷里一位濒死的漏血病人,似乎医术藏而不露。”
虽然今年入冬以来阿妈尚未犯过病,但病根始终在那,如果一直找不到传说中的妇医圣手的话,的确应该有备选方案。但我此时顾不上高兴,因为灯亮了之后我才发现十三阿哥面无喜色,嘴唇苍白,神色懒怠。
“你不舒服吗?”
他摇摇头,下逐客令:“没事,沐夕宫冷,你回去吧。”
他的手冰凉胜雪,在我手心滑过的一瞬间仿佛留下了一道冰刀擦过的痕迹,我一把抓起他的手,就像从雪地里捞起一团冰似的浑身打了个激灵,想来刚才背我的时候也像是没有力气,心里一疼:“你寒症发作了?”
“回去吧,我习惯了。”他并不想多说。
我和常心为了生不生火的事情在院里吵了半晌,说是吵,其实就是我单方面发脾气,他垂手而立,听的很认真,可就是不去找炭来生火,美其名曰,会被主子责骂。
再不生火,你家主子就要被冻死了,到时候谁来骂你。
常心一脸哭相:“上次公主来这儿生火烧地暖,我差点就被发配到辛者库去啦。”
我气馁地回到卧房,十三阿哥已经睡着了。苏秀水说,寒气渗入内体久而久之之后,便会伤了本元,让人时常体虚发冷,每每发作都像风寒入侵一样让人没有食欲没有力气,浑身冰冷脾虚犯困。
一身白衣躺在床上的十三阿哥虚弱的像张白纸,他眉头微皱,嘴唇泛青,睡的很不安稳。
我拧眉伫立在床边认认真真地审视了他很久,他不让生火,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他忍得住难受,我却忍不住心疼,就让我这坨炭来充当一次暖炉得了,我脱去外袍仅穿里衣躺到他身边,被他身上传来的寒意冻得直打颤,咬咬牙一把抱住他,就像一把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火折子般将他身上的寒意一阵阵驱走,直到我们都慢慢地暖和起来,再相拥入眠。
醒来的时候我靠在他胸前睡得欢畅,云绒毯把我们裹得热乎乎的,看样子他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