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必要,”阿妈断然否决,“七月是贵女,将来要做王妃的人,只需学好规矩,懂得进退,有那个时间,回房多写两页字倒好。”
我刚想反驳,阿爸却抢在我前面搁了筷子,有些郑重其事地说道:“既然夫人说到这儿了,那我就直说了,我不希望七月嫁入皇室,昨日圣上召见我的时候,我也提了这事儿,恳请皇上重新考虑……”
阿爸的话惊得我筷子都掉在了地上,他少有的强硬和不妥协更是让阿妈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他继续说道:“我希望我的孩子嫁给一个凡夫俗子,过普通的生活,夫人,那才是最幸福的啊。”
“老爷你糊涂了!”阿妈好半天才挣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七月和四贝勒的婚事是十几年前便定下的,不要说君无戏言,绝无更改的可能,就算皇上真的同意了,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为和硕特部考虑过?这不只是两个孩子的婚事,这干系到和硕特的未来。”
“我……”我刚想说话,却压根插不上,阿爸的坚定让我目瞪口呆,“夫人,世上最糊涂的事就是把朝政的命运与女子的幸福交织在一起,唐朝时期突厥把尊贵的出云公主嫁入中原以期保住外族政权,可仅仅三年时间,大唐便灭了突厥,出云公主下场凄惨。历史轮转千年,可道理却仍旧没人懂得,夫人身为太皇太后亲封的边西公主,若是和硕特真的到了希冀大清出面保住的一天,那大清会度量而行的,绝不会因为七月一个小小女子,做出兵或不出兵的打算。”
我头一次对阿爸差点成了状元这件事有了最直观的感受!他的文人弱质里藏着如此坚定的心性和宽大的胸怀,满不点元,旗人不占鼎甲这个规则真是亏欠他太大了。
“白里!”阿妈咬着下唇,“你当年答应过我的。”
“夫人这一生过得安然吗?”阿爸答非所问。
阿妈锁紧眉头:“……当然,你给了我想要的生活。”
“但夫人并不快乐不是吗?”阿爸炯炯的目光充满悲伤:“这一点我很清楚,以至于日日夜夜都为此难过,我不希望女儿像你一样,浪费短暂的一生。”
“这不一样!”阿妈突然站起身来,扶住桌面的双手微微颤抖,“胤禛从小就是个好孩子,这么多阿哥当中,属他最得我心,他看得远看得开,能屈能伸,将来……”
“兰静!”阿爸也站了起来,微微提高了些声音:“你还不明白吗?京城已然风云渐起,只有不掺和这趟浑水,七月才能过得好。”
“既然风云渐起,谁又能独善其身?”阿妈毫不示弱。
“若能远离朝堂,心无旁骛,便可保全自身,换来一世安宁。”阿爸语重心长,“当年我也是这么对你说的,可你不同意,非要留在这多事之地,才会把身子拖成了这样。”
“当年离开的话,你还能上二品吗?你的一腔抱负可以就此丢弃吗?”阿妈按在餐桌上的手指发白,声音带了哽咽。
“我当时就说过,这些我都不在乎的。”阿爸压着火,却将满怀深情表露无遗。
抛开一切疑虑不说,阿爸为了阿妈可以抛弃身份地位等一切身外之物的爱意让人感动地咋舌。
“老爷!”杜自芳忙站了起来,“夫人刚刚大病初愈……”
他话没说完,一个小厮捧着一封红色信笺走了进来,说道:“老爷,夫人,樊园的赵公公送了一封请柬过来,说是园中办了个品花宴,邀大小姐过去玩耍。”
“樊园?”我并没有听说过。
蔺兰凑在我耳边道:“是五贝勒的府邸。”
我现在哪还有玩耍的心思,谦府的品花宴已经让我精疲力竭无法应付了,便轻声道:“回了吧,就说我累了,不想出门。”
小厮应了一声,转身出了花厅。
阿妈由素心扶着,一句话也没说就朝门口走去。
阿爸愣了一会儿,仿佛这才意识到刚才情急之下当着小辈们的面把前尘往事拿出来说有多么的不合适,忙道歉:“兰静,你还病着,我不该说这些。”
可是阿妈头也没回,阿爸的眼中充满了哀伤,把阿妈当宝捧在手心的阿爸这一生真的幸福吗?
“阿爸,”我轻声问道,关心一个近在眼前的问题:“皇上怎么说?他同意吗?”
阿爸转眼看着我,眼里都是温柔的宠溺,他缓缓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皇上和你阿妈一样,都很固执。”
我站在听风亭里,俯视着铺天盖地的大街小巷被灯影笼罩,青砖碧瓦的轮廓闪烁着神秘的暗魅,四处遍布的河道里人声鼎沸,此起彼伏。
对于谦府来说,一年难得举办一次像样的晚宴,没想到这次竟然给了我如此大的冲击,首先是方文苏,我找了他那么久,到头来却发现阿妈和阿爸竟然都认识这个人!可二人却又像约好了似的缄口不提,难道另有隐情?其次是婚约的事儿,按理说阿爸已郑重其事地向皇上提出退婚,可皇上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见这事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公主,”蔺兰端着凉茶爬上顶来,“消消暑吧。”
我抿了一口茶,清清凉凉的甜味儿萦绕在齿间,越想越受不了中原人的这些弯弯绕绕,既然阿爸已经知道了阿妈的那段过往,那还有什么说不得的,还不如摊开了搁在明面上,大家一起讲清楚,再把方文苏那老太医找出来,治好阿妈的病,不就万事